和尤利安依偎在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季行本以为自己会很不习惯,却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梦境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并没有因为尤利安在旁边而发生什么异变,显然也没有被魅魔那种无视一切的魅惑力量所控制。
季行今天的梦和往常差不多,同样是很普通的情况:他梦见了“自己”在异世界的经历。他似乎已经脱离了学院,不再能留在那里教学,而是在大陆上流浪,时不时靠接受雇佣来获得钱财、维持生活。
路过一家黑市的店铺时,他通过那面许久无人清理、布满污渍的玻璃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貌——
反光的橱窗上映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眼下挂着浓郁的青黑,一双黑色的眼睛毫无神采,死水般嵌在脸上。
男子将许久没有打理过、因而变得有些长的黑发向额头两边随意撩开,避免遮挡视线,但很快又将兜帽拉低,遮住大半张脸,几乎只露出来缺失血色和水分的双唇。
随后,他又匆匆离开了。
季行要前往黑市的一角,进入更深沉、更隐秘的黑暗中,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没有刻意去听周围的声音,没有刻意留心这些信息,但那些声音还是全部灌入了他的耳中——
“你听说了吗?亡语森林最近从漆黑的死地变成了阳光普照、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旅游胜地!”
“……喂,你能好好说话吗?”
“哎,别这样别这样,重点不是我怎么说话啊!根据亡语森林的异变,现在已经有一个传闻流传开来了!”
“他们都说,那位死神对一个纯白无暇、像是阳光一样的脆弱少年动心了!”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吧?最新的不是还说了,不只冷漠的死神,连那位脾气暴虐、性格古怪的海神泰拉也对那个少年动心了?泰拉连形象都变了呢,从一开可男可女的形象彻底变成了男性。”
“和这些神明对比起来,那位被誉为半神的人类英雄就没什么竞争力了吧?”
聊到了有趣的地方,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季行感到恼火,说不清是对他们所谈的内容,还是对刺激他耳朵的刺耳笑声,或者兼而有之。
“不是连说‘辉光’冕下,也就是我们常的光明神也对他有意思吗?”
又是一阵烦人的笑声。
无论哪里,无论在哪里都充斥着类似的声音,所有人都在谈论这几件事,季行避无可避,怎样都要听见这些无聊的、令人恼火的笑声。
“听说在那位少年的暗示下,几位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解散了密理法师塔,让整座白尖城被大火焚烧了整整三个月,最终连点灰烬都不剩下了?”
“是啊是啊,不然现在怎么突然多出来了这么多流亡法师啊?佣金都变便宜了,挤占了我们不少市场呢。”
“不过,可惜的是,最顶尖的那批和一部分对密理塔太有归属感的人都没离开,选择了死守白尖城,大概也都葬身在火海里了。”
季行停下了脚步。
他的背脊上突然传来了剧痛,就像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焚烧,即使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也无济于事。
“还是没有恢复吗……”
他沉吟着。
无需扒开衣服亲眼见到,他都知道自己的背部变成了什么样子——
大片的烧伤疤痕差不多占满了整个背部,下面和周围还有不少使用燃烧自身型禁咒所付出的代价。
虽然时不时还会因为心理因素再次作痛,但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都愈合了。
季行来到黑市,就是为了寻找到某些珍贵的材料,制成药剂,治疗自己。
因为他还有重要的任务,不能止步于此。
“对了,奥秘之环的首席,那位大法师现在在哪?”
“怎么,你打听他做什么?难不成对他有想法?”提问者的同伴挤着眼睛,对他做出了割喉的动作。
“害,我又没有那个能力,这不纯粹是好奇吗?”
“谁知道呢?反正他在出卖密理塔、让白尖城被焚毁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对了,我听说奥秘之环里还有几个活下来的法师吗,黑发那个?”
“你还说我?你打听那人干什么,希望首席被他干掉?”
“这可是你说的啊!”
……
后面的话季行已经听不下去了。哪怕在别人的口中,自己已经复仇了千万次,除了过瘾和麻痹自己以外也没有任何价值。甚至,他也不曾体会到任何可以称之为“爽”的情感。
被编造的故事里那些轻飘飘的复仇,反而更是在提醒他: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吧,现在只不过是一滩烂肉。
有人在靠近他。
他没有刻意掩藏行踪,因此,被盯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下一秒,企图偷袭者的喉咙就被刀刃穿过。死水一般的漆黑眼睛对上那双露出惊恐神色的眼睛,季行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刀。
自此白尖城沦陷、他被迫流亡以来,除了原本的法术以外,季行逐渐学会了更多杀人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