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倒是更早就提前离场了。
他担心等下又被众人围观,和加尔文、苏珊道了声晚安,便匆匆离开。
怀表的时间指向晚上十点二十分。
“搞得真够晚的...”公共马车已经停运,在校门口微弱的煤气灯光下,范宁乘上了以1先令的价格谈妥后招揽到的出租马车。
“哒哒哒...哒哒哒...”
马车离干净整洁、秩序井然的校区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乌夫兰塞尔城市规划的最大特点就是没有规划,学校、铁路、工厂、仓库、商业区、贫民窟等区块,能以你想到的任意排列组合方式堆砌在一起,并相互渗透融合——除了富人区的边界要稍微清晰一点。
马车来到了外莱尼亚街区,范宁掀开帘子,看向夜色中那些由低矮房屋组成的怪诞轮廓。
它们就像一个个歪斜的马蜂窝并置在一起,每一个蜂巢小房间都有灯火,都可以挤下一家七八口甚至上十口人。
提供住房不是当局的义务,也没有几个雇工主认为自己有责任给工人提供住房。对这项工作感兴趣的只有私营建筑商,他们会科学地分析出工人出价与地租、捐税、利率、维修费之间的关系,然后给出“最优方案”。
这种蜂巢状的房屋群就是他们的典型作品:紧邻黑烟滚滚的工厂,彼此背向而建,两排房共用一垛后墙,只有前窗,空气不能对流,也没有卫生设施,门前是狭窄的通往外界的通道...
范宁甚至看到一家刚刚下工的住户,在没有踏出门的情况下,同对面另一排的邻居握手。
从内莱尼亚街区,到外莱尼亚街区,再到东梅克伦区...半个小时之后,范宁在伦万大道115号下车,这里有一间小型简易联排公寓是他目前的住处——房子离美术馆不远,曾用作给4-5名美术馆员工提供住宿。
空气潮湿阴冷,楼梯扶手上的锻铁花纹油腻灰黑,范宁一步步登上台阶,穿过那些张贴在上面的泛黄海报,打开家门。
它有着起居室、简易厨房和地下储藏室,楼上是两个可做卧室的小房间,有独立的盥洗室,虽然空间不大,但现今一人生活绰绰有余。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很多中产都需要租房的年代,它是完完全全属于范宁的——目前的市场估价约在500-600磅中间。
脱下外套,换上鞋子,范宁凭着记忆,在黑暗中径直上二楼,手在床头附近的墙壁上摸索,顺着凸起的金属管道往下,摸到了床头柜上类似栅格的东西,最后打开最下面一层的抽屉,找到阀门,拧动开关。
煤气灯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卧室,青黑的木质地板,老式的立式钢琴,破旧但还算整洁的单人床。
钢琴上堆着乱糟糟的乐谱,再往上墙壁错落地挂着音乐家吉尔列斯、卡休尼契的肖像画和另外两幅风景油画。
另一角落,墙壁里延伸出两段横木,互相垂直,构成桌子。凌乱地叠放着更多的书,不少瓶瓶罐罐和小物件,还有一盏油腻的黄铜大烛台。
在床沿坐了一会,范宁这才觉得眼皮沉重,头昏脑涨。
距离穿越事件已过去24小时,他一直处在高度的精神紧张状态,还进行了一场演奏。
屋内依旧寒冷,匆匆洗漱后,打着哆嗦钻进了被子,很快地入睡了。
范宁做了一个梦。
他走在一个类似展览馆的走廊里,灯光昏暗,地面整洁。两侧的墙壁有均匀的挖空,玻璃隔板内陈列着不合逻辑的,稀奇古怪的物什,纯白大理石制成的香蕉保鲜盒、用弹簧支架撑起的巨人牙齿、带有鲜红翅膀的硬壳昆虫、金色的素描写生用石膏模型,以及布满齿轮和管道枢纽的测绘仪器,走廊的尽头墙上有一些东西,他总是在快要接近尽头时被别的思绪占据,随即飘入进其他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