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你竟拿我和那样的男人比!”
秋星很乖巧,拉了拉他的头发:“我错了嘛。”
傅红雪又长长地叹息。
他们两个虽然谁也没有说什么定下终身的事情,但实际上,却已定下了关系。
只是两人身上都有沉重的担子,虽然定下了关系,也没有法子一直安宁的厮守,他们必须去解决、解决那些因为命运而压在头上的事情。
傅红雪要复仇,秋星要找回猫妖的内丹。
但她已有了主意。
秋星道:“猫妖内丹不在万马堂,已被马空群幕后之人所取走了。”
傅红雪的拳头就紧紧地攥住了。
秋星却已过了生气地那劲儿,她道:“但我已猜到了他的幕后之人。”
傅红雪哑声道:“是谁?”
秋星道:“其实就是那剩下的,杀死你父亲的那些仇人们。”
傅红雪一愣。
他不解:“为什么?”
秋星道:“因为这猫妖内丹之时在江湖上传开,正是白天羽去世后的不久,而马空群说的那方士,又实在来的太巧,那方士若是想用内丹赚钱,为什么不去卖给更有钱的人呢?当时的万马堂可算不得一等一有钱的武林帮派。”
这一切都太巧了。
傅红雪皱眉。
他道:“可——可假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既然已杀死了我父亲,又为什么希望他复活?”
秋星道:“因爱生恨,因爱生悔。”
傅红雪一愣。
他已想到了一个人。
这是从马空群嘴里说出的,唯一的一个已知身份的凶手。
此人正是丁家庄的“白云仙子”丁白云。
丁白云在白天羽的刻意追求之下,无可自拔的爱上了他,可白天羽却只是一个在花丛中流连的风流男人,他见自己已征服了她,就毫不留情的抛弃了这个女人,让这个失去贞洁的女人自生自灭。
……她甚至还怀了孩子。
别说什么白天羽不知道丁白云怀孕,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有这个可能?他只是不在乎而已,不在乎她会不会怀孕会不会死,就像那些流连于青楼的风流浪子,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可怜的青楼女们怀孕就是九死一生,可他们在乎么?不在乎的。
所以丁白云要杀白天羽。
可莫要忘了,丁白云疯狂的爱上了白天羽。
这份爱疯狂到让她杀了白天羽,却也同样可以支撑着她去寻找让白天羽复活的机会。白天羽若是复活了,这生命就是她给的,白天羽是否可以拒绝这样大的恩情?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一股寒气忽然从傅红雪的背上慢慢地升起。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么?被疯狂的恨意所裹挟,看着曾经的爱人血尽而死,然后又被更加疯狂的悔恨所裹挟,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不停的去寻找一些缥缈的东西,只为了把那个自己亲手杀死的人给复活。
……这是在是很可怕的一个人。
人性,有的时候就是会呈现出如此可怕的特质,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或许都没有人心可怕。
傅红雪忽然喃喃道:“那只猫妖……它知不知道,因为人性的可怕,它就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秋星一怔,望向傅红雪。
而傅红雪苍白的脸上,也复忽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好似痛苦、好似歉疚。
秋星道:“谁知道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傅红雪道:“可……可我若是遇见了那只猫妖,也一定会夺走它的内丹!”
秋星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我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类,我、我不想让你死去。”
他想起了秋星的痛苦,她病得那样重。
她吐出的血简直连擦都擦不完,明明是这样小巧的一个美人,怎么可以吐出那样多的血,多到好像要将她的身子都淹没一样。
他这句话说的是这样的重,任何一个人听了,都知道他所说的,绝没有半句虚言,可他脸上的那种痛苦和歉疚也是那样的真切……傅红雪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个好孩子,他很明白,为了自己的事情,去杀死一个全然无关系的人,无论初衷是什么,都是一件恶事。
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必然是恶人!
秋星望着他,忽然笑了。
她说:“可这猫妖内丹,根本就不在猫妖的体内呀,你莫要忘了,那东西早被从猫妖身体里剖出来了,原本在马空群身上,现在在丁白云身上呢。”
傅红雪道:“我知道,只是……只是……”
秋星点了点他的鼻头,道:“你这傻小子,为什么要被一件你想象中的事情弄得那样痛苦呢?”
傅红雪忽然伸手,一把揽住了秋星纤纤一握的腰身,一下子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他看上去是个苍白、冰冷的人,可他的怀抱却不是冷的,而是带着一股子炙热的血气。
秋星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脊背,傅红雪的脊背就也微微的发着抖。
他忽然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捏住了秋星的下巴,又用充满厚茧的拇指去抚摸她的唇,他的手指粗糙,秋星的嘴唇却好似是娇嫩的花朵一般。
然后他就凑了上去,去撷那花。
秋星也闭上了眼,软绵绵地窝在他的怀里,她是个很奇妙的女孩子,对付敌人毫不手软,其实对付傅红雪,她也没少心狠手辣,可傅红雪却永远恨不起她。
她这样的女孩子,难道还有人能够恨的起么?
半晌,傅红雪才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有那么一点红、那么一点湿润,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因为这种湿润而变得没那么有攻击性。
秋星抓着他额前的碎发,有一搭没一搭的绕在指尖。
傅红雪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竟然也像是猫爪子一样,又小、又软乎乎的。
他忽然道:“你总说我是个小鬼头。”
秋星道:“是呀,难道你不是小鬼头,是大鬼头不成?”
傅红雪忍不住笑了笑,又道:“那你多大?难道你比我还大不成?”
他看不像的。
秋星却笑了。
她道:“我秋九,在江湖上成名了五六年,你若是还没你大,岂不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成名了?”
傅红雪道:“你这样的人,十二三岁,少年成名,又有什么不可能?”
秋星又笑:“可你怎么能问女孩子的年龄呢?”
傅红雪一愣,道:“……不可以问么?”
秋星道:“傻小子,自然不能问,你要这么去问别的女孩子的年龄,你看看她们会不会打破你的头?”
傅红雪也忍不住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积雪融化成了春水、冰山生长出了盎然绿意。
他道:“别的女人的年龄,同我有什么关系?但你若不喜欢说,那就不必告诉我。”
秋星眯着眼笑起来了,看起来更像一只小猫了。
傅红雪的喉头就动了动。
他轻轻道:“秋星,夜已深了。”
秋星看了他一眼,傅红雪却已垂下了眼眸。
秋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她拉了拉傅红雪的手,道:“那我好累,不想自己走楼梯啦。”
傅红雪立刻道:“我抱你。”
秋星道:“好呀。”
说着,她就伸出双手,环住了傅红雪的脖颈,傅红雪微微低头,好叫她的动作能更不费力一些,然后,他忽然一使力,就把秋星稳稳地横抱了起来。
傅红雪虽然苍白,却并不瘦弱,相反,他浑身肌肉紧实、腰身劲瘦,只抱着她这样一个小巧的女孩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傅红雪就把她抱回了她的香闺。
傅红雪想要复仇,秋星想要拿到内丹,他们的敌人却是重合的。
于是,秋星提出了一条计谋,一条毒计。
俗话说的好,要把秃子集齐了再用开水浇,报仇也是这么个道理,与其天南海北的四处搜寻,不如就坐在边城,叫他们一个个送上门来,葫芦娃救爷爷。
傅红雪打断:“葫芦娃救爷爷是什么意思?”
秋星一愣。
这故事她是从她的好朋友鹰英俊那里听来的,鹰英俊是从他的好友吸血姬李鱼那里听来的……嗯?李鱼的原身是人类,土生土长的猫妖秋星还以为这是流传于人类社会的故事呢。
但也正常,傅红雪也不是正常的小孩,没有正常的童年,花白凤才不会给他讲故事呢。
秋星十分同情傅红雪,于是就讲了一个藤上七朵花,开出七个不同颜色的葫芦的讲给了傅红雪。
傅红雪明白了。
他道:“这爷爷,就是马空群?”
秋星笑道:“那是自然。”
想要把当年的那些仇人一次性都引过来,自然得靠马空群。
马空群现在已是个废人了,秋星给他灌下了整整一瓶可以令人口吐真话的秘药,他倒是在秘药的效果之下说了真话,只可惜,作为代价,他已是个傻子了。
不过,马空群这辈子都生活在杀死白天羽的恐惧之中,时时刻刻都被有人会来复仇的重担压着,如今他痴傻了,却也拜托了自己内心的枷锁,岂非是件好事?
而对于秋星来说,这也是件好事。
她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冷光,道:“我们放消息出去,就说……马空群已经疯了,一直在说胡话,再说一些和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系的话。”
傅红雪道:“当年的那些人,一定会想要来灭口。”
秋星道:“即使旁人不来,丁白云也一定会来,因为她和马空群互相知道底细,而且,马空群还知道丁白云当年为白天羽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件事江湖上的人可都不知道。”
傅红雪的脸上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半晌,他才道:“……因为这是一件丑事。”
没错,丁白云并不曾婚配,一直到现在,还住在丁家庄里,丁家庄乃是江湖名门,声誉极高,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丁白云,就连丁家庄都要受到耻笑。
所以,丁白云一定会来,一定会来杀死马空群。
而且丁白云会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方士已确定,秋星就是那只猫妖,丁白云为了得到整颗内丹,一定会前来找她,杀妖剖丹。
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用马空群当做幌子,不过是秋星又一次欺骗傅红雪的说辞罢了。她并不想要傅红雪知道她是猫妖,最起码……现在不是时机。
她无忧无虑的一生,早在十年前就已被破坏了,这十年,她每一个月的朔月之夜,都是在那种无尽的痛苦之中熬过来的,即使是没心没肺的小猫咪,也已怕了。
——她已不愿意告诉傅红雪自己的身份。
无名阁是个以买卖消息为主营业务的地方。
所以,秋星想要传递什么消息,那是非常快的,不出半个月,整个武林便已知道,万马堂威名赫赫的三老板马空群已经疯了,变成一个痴痴傻傻的人,万马堂的两个场主云在天和花漫天接管了万马堂。
这消息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实际上却让很多人的心里都是一震。
活到马空群那岁数的人,还做出了那么大的事业,他的心里要是没点见不得人的事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马空群身上有一个最大的秘密,一个决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于是,有人动了起来。
丁白云被这消息引来,她带上了她的侄子丁灵中。
而花白凤也早在路上,她是被沈三娘的信所引来的,她心急如焚,几乎恨不得杀死这个胆敢勾引傅红雪、阻碍他复仇大业的女人!
与此同时,还有号称“快剑”的杀手路小佳也朝边城赶来,他是一个神秘的人,一个冷漠到令人胆寒的人,与十年之前纵横江湖的第一杀手中原一点红似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人又为什么来?他和这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另一路的人(妖)也来了,它就是秋星的好朋友鹰英俊,它是一只在猫头鹰界非常英俊的雄性猫头鹰,在妖界以救过吸血姬李鱼而出名。
它知道,秋星已同那夺走她内丹的人类到了决一死战的地步,这英俊的雄性猫头鹰也止不住的为自己的好友担心,于是它也决定过来看看,来之前,它还托人(妖?)去给隐居的吸血鬼夫妇送信,希望吸血姬李鱼能再赠送秋星一点血,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时此刻的吸血姬李鱼……
李鱼正窝在一点红的胸膛上睡觉。
十年过去,她的容颜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仍是娇媚而艳丽的,她不施粉黛,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裳,他们现在地处极北的苦寒之地,住在一片无人问津的深林之中。
他们的屋子里没有烧柴火,但这两个人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的冷意,因为他们都不是人。
十年过去,李鱼找到了将一点红也转化成吸血鬼的法子,这法子才不跟那种电影电视剧里说的一样,初拥一下就好了,事实上得集齐很多稀有的妖怪珍宝,才能使人类化身成精怪。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成功,现在,一点红已可以同她永永远远的厮守在一起了。而且他身为炉鼎男子的那种甜蜜芬芳,竟也保留了下来,只是再喝他的血,已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了。
但凡是总有舍有得。
李鱼在一点红怀中悠悠转醒,一点红闭眼假寐,见她醒来,哑声道:“你醒了。”
李鱼笑着凑上来,亲吻他的下巴,一点红伸手捻过她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十年过去,这二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一点红调起情相当的熟练,再不是当年的模样。
一点红道:“猫头鹰派人来了,要求你的血,说是那猫妖同当年暗算她之人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李鱼唔了一声。
一点红挑眉:“你想出门了?”
李鱼道:“一直这样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出去凑凑热闹。”
一点红轻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正有此意,十年不入江湖,他竟有点怀念江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