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时过境迁,怀英的紫玉湘妃笛折在赤野之乱中,孔雀将朱雀尾羽扇亲手毁于桃源峰,宁域白的海棠雕花粉玉剑被其赠与了白潇潇。
在承载了其数道剑意后,只怕是早已将碎未碎。
怕是任谁也想不到,竟是这把最普通、也最容易的破碎的乌木琵琶留到了最后,一时有些感慨万千,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伤感沉重。
见他摁着琵琶弦不语,李观棋轻轻喊了他声,“叔叔。”
徐清焰回过神来,“嗯?”
瞧见李观棋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笼了层淡淡失落,如同春水映梨花般明媚的眼神也跟着暗了几分,“叔叔可是不愿意。”
“没。”徐清焰很快收拢思绪。
他当年给几个孩子准备要送的礼物时,本就对给李观棋的乌木琵琶有些过意不去,却碍于某些原因不得不那么做,如今见这把乌木琵琶被人这般珍惜爱护。
心里在感叹万千的同时,却也是极为高兴的。
瞧,他送出去的东西。
即便是有人打心底里不喜欢,将其弃如敝履,甚至亲手毁掉,却也还是有人爱惜在乎的,想来极少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精心准备送出的礼物被手礼物的人珍惜爱护的。
徐清焰自然也是如此,看着琵琶心情便好了些。
随手拨动着琵琶弦,略笑了笑,“我虽在忘情宗的时候勉强学了几年炼器,却始终是个不怎么厉害的半吊子,加之如今修为境界跟不上,怕是……”
他略停了下,“做不出合你心意的东西。”
李观棋垂着眉眼看他,眼里漂浮着春水似的缱绻情绪,“叔叔这话说反了。”
“不是叔叔需要做出合我心意的东西。”
“而是只要叔叔做出来的,必定很合我的喜好。”
徐清焰略愣了愣。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柔太软,竟有些分不清楚是李观棋神态语气,还是这话语的缘故,让他隐隐有了些不甚自在、脸颊发烫的错觉。
这可是被他当作子侄对待的孩子!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赶紧轻轻摇头将诸多杂念甩出去,答应李观棋替他重新炼制把五弦琵琶,转而又再问了遍,“你是如何知道这琵琶是我送的。”
当年他碍于剧情的缘故,下忘情宗去百花门见李观棋、送东西都是掐了幻形决,以他当时的元婴修为、李观棋究竟是如何分辨出他来的?!
这点倒是极令他费解。
李观棋却不说话了,伸手重新牵起他的手,不动声色的往鹤林深处走去——徐清焰只好将双手抱琵琶的动作改为单手抱住,跟着李观棋伸手慢慢往前走。
作为方圆数千公里内规模最大,底蕴最深的中型门派,春山门经常会邀请周边的小门派,前来“共襄盛事”、“踏春赏景”,以此来彰显巩固自身在附近区域内领头羊的地位。
春山门里负责外门事务的是个姓刘的长老。
本身便生得心思缜密,行事合宜。
在经过春山门无数次的“盛事”后,早就被磨练出了“八面玲珑”、“笑脸迎人”的本事,在接待安排所有来参加盛会的仙门弟子时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眼见这次以商量鬼修袭击为由的聚会上,竟有忘情宗宁域白、揽月城李观棋、合欢宗冉倾城以及百花门的白潇潇齐聚如此。
心中是热血沸腾、兴奋不已。
赶紧安排了春山门里风景最好的院子用来招待贵客,又连忙唤了许多弟子去摆弄花草,准备招待贵客的吃食酒酿。
底下弟子赶紧应声记下来,又问,“那待会的筵席坐次该如何排才好。”
若是平日来的小门派,只任由他们怎么安排。
左右那些门派也不敢得罪他们春山门的。
即便是哪些门派有些龌龊看不对眼,却被安排到相邻的位置相互厌恶,也不敢在他们春山门的地界表现出来。
在能以势压人时,向来是不用多作思虑的。
只是这次来的人里面,不论是宁域白,还是李观棋,甚至是冉倾城,都不是他们春山门能得罪的,必须要谨慎对待,仔细思虑后再作决定。
刘长老倒也不惧这般场面,只略作思忖。
便答复那问话的弟子道,“就在咱们常用的春晖殿里,于上首特别设置出四个席位来,左手边首次位分别给忘情宗和百花门那两位,右手边就给揽月城和合欢宗留着位置。”
考虑到四人修为进境以及身后代表的势力。
刘长老自觉这般安排是已是最好的选择,虽说白潇潇不论是修为名声,还是背后的百花门都不能跟那三位相比,但他毕竟是宁域白的准道侣,还是仙盟中人心知肚明、只差最后的道侣盟誓那种。
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让他坐上席理所当然。
至于他们随行带来的人。
例如冉倾城不论去到哪里,身边都永不间断、形形色色长相气质各异的爱宠鼎炉,便随便他们是站还是跪呢。
总归不可能让他们与这四人平起平坐的。
徐清焰自然也被他当做是李观棋养的小玩意。
他们在途中稍微耽搁,到的时候算是略微晚了,春晖殿内已经坐满了赶过来的众多仙门,便是刘长老特意留出来的四个上席,也已经坐满了三个。
按提前安排好的,左边是宁域白和白潇潇。
右边下首是只拢了层绯色薄纱,内搭鲜红绣石榴花肚兜,将高耸胸脯和浑圆大腿都显露无疑,浑身刻满魅□□惑的冉倾城。
正轻轻张着染了红色蔻丹的白玉手指,毫不顾忌的在跪在跟前的俊美青年胸口游移,勾的人面红耳赤,情/欲缠身,却不得不咬牙硬撑着,不敢表露出来。
见李观棋拉着他过去,抬首看了他们一眼。
媚眼如丝,声音是染了□□的沙哑,“哟,观棋美人儿,前些日子我给你写的情信你怎么不回,你既然生得如此貌美好看,可不能学那些成了精的冰山石头。”
“冷冰冰的,不解风情,也不会怜香惜玉。”
李观棋置若罔闻,拉着徐清焰从旁边路过。
径直朝那个仅剩的位置走过去。
他一来,冉倾城便对脚边的青年没了兴趣。
随意撒了手,将丰盈玉手在纤细腰间松松的搭着,望向李观棋,吃吃的笑着,“观棋哥哥~”
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跟带了钩子似的,黏在李观棋身上不下来,声音里更添了几分暗哑惑人,“你如此不近人情做什么,我邀你来我车里共赴鱼水之欢,也不是想着要占你便宜。”
“最多,我不拿你练功便是了,我就单纯想跟你睡那么五六七八日的,来段记忆深刻的露水情缘,你说好不好呀,观棋哥哥~”
李观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冉倾城开口时便捂住了徐清焰的耳朵,等走到那个仅剩的位置时,单手扣了徐清焰瘦削的肩膀,动作轻巧却态度坚定的将徐清焰摁坐到椅子上。
冉倾城本来还在娇声喊,“观棋哥哥~你好歹应我一声好不啦。”见他如此动作,顿时便如同被猫儿叼走了舌头,哽在喉咙里的话语再吐不出来。
敛了满脸调笑神色,肃容朝徐清焰看过来。
那个位置的意义所在,她不信李观棋不懂!
它代表着李观棋如今在仙盟的身份地位,并非随随便便个人都能坐上去,且李观棋将人摁坐下去后,自己却选择了站在那人的身后。
——便是揽月城主亲至,也得不到如此待遇!
这个被李观棋带来的小子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了,身上连半点灵力流转的痕迹也没有。
究竟是什么身份,值得李观棋如此重视礼遇?!
被李观棋动作惊到的人远不止冉倾城,底下坐着众多仙门瞬间便炸了锅,纷纷凑到一处七嘴八舌的猜测。
“这人是谁,莫非是李观棋流落在外的儿子?”
“胡说八道,这天底下哪有儿子坐着,爹站着道理,依我看莫不是揽月城主的儿子,作为少城主倒有那么两分可能!”
“扯什么犊子呢,便是揽月城主亲自过来,你看看李观棋会不会把位置让出来,自己搁他身后站着!”
“那这人究竟是谁?”
徐清焰被摁坐到椅子上后,觉得有些不对。
他也看到了此处只有这么一把椅子,便想着要站起来,李观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安心坐着就是。
他自刚刚便被遮了耳朵。
听不到殿内众人的窃窃私语、沸反盈天,却能感觉到那些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好奇,有疑惑,也暗藏着探究。
其中最明显的那道,来自徐清焰的对面。
宁域白的眼神向来跟他的剑,他的人是一样冰冷,此刻看向徐清焰时,却是不留痕迹的皱了眉,眼神里夹杂着淡淡的探究。
以及,微微的浅红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