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的徐清焰生来便能被称作是天子骄子。
他这辈子一路走来,可谓是行得端,也站得正,不论是当年有师父护持风头正盛时,还是后来他因为各种原因落魄至形单影只,引得众人厌恶憎恨。
对人对事都是极尽宽容有礼,从无害人的心思。
不会妄自菲薄觉得不配,也不会对谁心怀愧疚。
因此李观棋让他坐,他便坐了。
又有何不可呢。
若真要细论年龄和资历,他确实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年长深厚些,便是坐了这个位置又如何,左右他是承李观棋的情分,记得李观棋对他的好。
对面宁域白看他,他也就抬眼坦然与之对视。
他从不心虚,也从未曾惧怕过。
他甚至还特别友好的,对着宁域白略笑了下。
可惜宁域白看到他的笑容却是不怎么高兴,眼里那丝期待瞬间便没了,隐隐泛红的色泽加深了些,本就摇摇欲坠无情剑道、琉璃心也如同烛火般轻闪了闪。
——看着竟是随时都可能破灭的模样。
啧,宁域白此时肯定很疼。
徐清焰至今都还记得,当年他擅自离开被罚面壁之所,前去域雪峰劝阻宁域白修炼无情剑道,正是因为他知道琉璃心碎时会是如何的疼痛难忍。
那会他光是想到宁域白可能遭受的疼痛,都只觉难受得很。
真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只是他毕竟是□□凡胎,什么也改变不得。
现如今么。
他便是如此亲眼看着宁域白浑身伤痕累累,血腥味难闻,青丝白发,瘦削单薄,琉璃剑心摇摇欲坠,随时可能破碎成渣渣齑粉,必定是疼痛难当。
犹如筋骨寸寸碎裂,犹如血肉被蠹虫啃噬。
却是半点儿难过心疼的情绪也浮不起来了。
人心呐,还真是易变得很。
徐清焰暗自感叹着,突然感觉有人碰了下他肩头,略转回头时见李观棋正垂头看他,绝美如画的眉眼间衬着淡淡的关切。
低声跟他说话,“叔叔可是觉得此地无聊。”
徐清焰笑着摇头,“没有。”
确实没有。
至少背后这人对他,是一如既往的好。
位置之事最后以刘长老迅速反应过来,令人赶紧抬了张椅子过来摆好作为结局,自觉安排不妥、怠慢贵客的春山门还给他们每人送了方约四寸宽,半尺来长的春山籽玉石作为赔礼。
这种石头质地细腻光滑,色泽如石榴花开。
自身还带种有凝神静心功效的奇香,能在修炼时迅速入定,避免心生杂念、走火入魔等意外情况,不论是用来炼制成印章类法器,还是制作成砚台佐以特制的墨汁画凝神符,都是极好的材料。
既好看也实用,是他们春山门的镇牌之宝。
此刻拿来送礼赔罪也算得上是诚意满满,其中给徐清焰的那块成色尤其不错,拿在手里看就如同簇开得正盛的石榴花。
花团锦簇隐藏其间,尤为漂亮动人。
作为被李观棋格外重视,却被当作小玩意对待,并未提前准备好位置的当事人,徐清焰收了春山门送的籽玉,这事儿也就算揭了过去。
春山掌门跟刘长老齐松了口气,安排上宴席。
这席间吃食酒酿跟杨府时却不尽相同。
多是些蕴含了灵力的珍奇异兽,佐以春山门自己灵田产出的灵米蔬菜,由巧手厨娘烹煮的美味可口,且尽可能的避免了灵植异兽肉的灵气逸散。
这一顿吃下去,能顶练气修士半个月的修炼。
因此菜品被端上来,底下的议论声便停了。
——旁人的热闹再怎么好看精彩,他们终究是看看而已,哪抵得上这到嘴边的灵力实惠,纷纷化作干饭人只管低头吃饭。
宁域白看了他片刻后,也冷淡的收回了目光。
唯独坐在他们旁边的冉倾城眯着如丝媚眼,毫不掩饰、直愣愣的盯着他瞧,将他从头到脚犹如抽丝剥茧打量个遍,似是要看出什么端倪来。
徐清焰装作并未察觉,只顾低头吃面前东西。
春山门准备的灵米异兽都是些等级偏低的,其中蕴含的灵力对李观棋他们修为而言不过尔尔,聊胜于无,对刚熔炼了花魂尚未正式修炼他而言,却都是极不错的东西。
加上味道尚算不错,徐清焰吃得挺高兴的。
他正认真吃着面前的青玉绿萝糕时,桌子却被人撞到,剧烈的晃动了下,盛着青色花朵状糕点的碟子抖了抖,径直佯面翻了过去。
徐清焰略皱了眉,搁下筷子抬眼望过去。
是冉倾城身边带着的俊美青年。
应是察觉到染倾城始终不错眼的盯着徐清焰看,见他生得既瘦且黑,其貌不扬,浑身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心中难免有些不服,跟条柔弱无骨的美人蛇般凑过去。
要勾着冉倾城的脖颈,让她低头看向自己。
冉倾城却不是个好性子,对他也不怎么在意。
见他胆敢私自挡了自己的视线,写满妖艳魅惑脸庞瞬间罩了寒霜,轻拧了精致风情的眉,直接抬腿将人踹了出去,好巧不巧正撞到徐清焰面前桌子腿。
撞翻了徐清焰正在吃着的那碟子青玉绿萝糕。
旁边冉倾城抬腿将人踹倒在地,仍没有消气。
浑身怒气勃发,高出数个境界的沉重威压朝着地上的青年倾泻而出,尖锐杀意逼得人面色惨白,冷汗凛冽,她却在旁边笑得仪态万方,风情万种。
开口时语气也甜腻腻的,“还不给这位被你惊到的小仙君赔不是,他若是原谅了你也便罢了,若你惹得小仙君不高兴了,等回去我就将你送与千红窟炼药。”
她口中所说千红窟似乎是个甚为恐惧的地方,徐清焰亲眼看着那人在听到这三个字后,被吓得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着,丝毫想辩解反驳或者献媚的念头也没有了,急慌慌爬起来靠膝盖挪到他跟前。
极谦卑的低下头哀求,“求小仙君饶命。”
徐清焰侧头看了眼冉倾城,对方也在看他。
媚色天成的眼角染着胭脂般的微微绯红,圆润漂亮的桃花眼里却潜藏着两分探究,估计也是因李观棋的动作想到了什么,想借此试探下他的身份。
啧,徐清焰瞧了眼面前翻倒的青玉绿萝糕。
怎么他容易心软这事,竟是满仙盟皆知的么,他与冉倾城也不过几面之缘,碍于其长辈的面子赠送过见面礼的关系,居然也能拿这种方法来试探他。
偏他瞧着面前青年卑微低头,被吓得浑身战战兢兢的模样,也确实是不忍其因他被送去那什么“千红窟”炼药,略犹豫了下。
暗自叹了口气,“没什么事,你起来吧。”
那青年却是被吓怕了,不敢擅自站起来。
仍旧战战兢兢的低头趴向地面,待冉倾城敛了怒容、轻松笑道,“既然小仙君脾气好不与你计较,你便还是起来伺候吧。”也不待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径直笑弯了眉眼转头看向徐清焰。
“这位小仙居倒是跟我以往认识的长辈有些像,不知道小仙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师承哪个宗门,有没有兴趣来咱们合欢宗……”
徐清焰抿着唇角,不是特别愿意接这话。
李观棋见他甚喜欢桌上摆的两碟糕点,伸手将自己跟前的端过去放到他面前,顺便还神色冷淡的看了眼冉倾城。
“你是从哪里学的三姑六婆样,竟如此聒噪。”
冉倾城秀眉轻蹙,撇了撇形状姣好的红唇,冷声哼道,“呵,自己还不是像个护食的狗崽子似的,居然还好意思说我聒噪。”
却是不再问了,冲徐清焰笑了下便转身回去。
筵席上其乐融融,勉强也能算是宾主尽欢。
待到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便由春山掌门站出来,主动提及此次聚会的缘由用意,“数百年前无边渡口一战,鬼修被仙盟打得落荒而逃,犹如丧家之犬般,早已蛰伏于暗处多年不曾行动,此次鬼修为何会突然袭击百花门,诸位可有人知晓其中缘由。”
见他站出来,众人皆搁了手中杯筷仔细听。
等听到春山掌门提到无边渡口一战,却是没人能够搭腔,那场仙盟与鬼修争斗堪称旷古绝今,昏天黑地,参与进去的仙盟弟子极少有人能活下来。
换句话说,在场众人皆有所耳闻,却未曾目睹。
其中的虚实真假,来龙去脉皆是听旁人说,没有任何的证据来证明,因此不肯轻易开口,齐刷刷将目光望向了坐于上首的白潇潇,想着既然此次鬼修们突然袭击的目标是百花门。
那身为百花弟子的白潇潇,自然最清楚不过。
那白潇潇他清楚么?
并不。
他自从于忘情宗山巅,跟宁域白的结契大典发生异变后,这些时日的心思都全在怎么联系宁域白、让其回心转意上,整日里浑浑噩噩,对百花门受到鬼修袭击根本不上心。
对其中的缘由未曾认真了解过。
——总归是有李观棋各种奔波善后,受到袭击的附属城池也并未受到多严重的损失,即便是有些因鬼修惨死、家破人亡的。
也有李观棋身边的佩剑侍卫出面安置打理。
他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