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川只有三划,好写。”
“嗯?”
“瞎说的,”见叶无青挑眉,他连忙摆手赔笑,之后才正了脸色,认真道,“您还记得,我们刚到凡界时,落在了一条大河旁吗?”
“自然。”
叶无青记得那条河,不知可否能称作是江,水浪翻滚,浪声阵阵,叶子——现在该叫他叶川了——他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奔涌的长河,久久不肯离去。
“我从未见过这般汹涌的河流。”他说。
天界里也有河流,但总是温驯而平静的,偶尔有鱼跃出,才会在水面荡起涟漪,那样汹涌,义无反顾向前奔去的河流,确实是不曾见过的。
“我昨日查了些书,书上说,大河即为川,川流不息。我想成为‘川’,想向大河一样,源远流长,永不停歇。至于‘叶’……”他调皮的笑了起来,“按凡人的说法,我和您可是一家的,自然要跟着您姓。而且,我本来就是叶子嘛。”
纸上的字刚劲有力,笔划锋利,叶无青细细想来,倒觉得在取名字这件事上,他可比自己要用心多了。
叶川。
好名字。
之后叶川很少离开叶无青身边,偶尔和来串门的向景斗嘴,和来汇报的各路神仙说上两句无甚意义,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在天道派任务给叶无青时怼上两句,然后在叶无青离开应天山做任务时拿着他们从凡间带几本话本,边看边等着叶无青回来。
更多的时候,他和叶无青独自待在应天山,缠着叶无青教他各种新奇有趣但不常用到的法术,告诉他一些他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应天山很大,但草地溪流,森林深处,那些叶无青曾经走过的,一直不曾踏足过的地方,他都和叶川一起,重新走了一遍。
那时候他想,这样有点吵闹,但又悠闲的日子虽然同之前相差甚远,但若是能一直过下去,倒也不错。
然而有一天,叶川同他告白了。
再想起来后,叶无青发现自己仍然记得那日的情形,记得叶川说的每一个字,记得他黯淡的目光,也记得自己冰冷的语气。
其实他没有生气,也未有悲哀,硬要说的话,他应该是惊诧和不解的。爱这个字,不能也不应该从他们的口中出现,更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中。
叶无青不明白,叶川为什么觉得他懂爱,又为什么觉得他会爱。
如果那时叶川问否认了一切的他什么才叫爱,叶无青又要怎么回答呢?
叶无青不知道。
好在叶川并没有追问,他一向是听话的乖孩子,只是失魂落魄的两日,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像往常一样站在叶无青身边,叶无青也当他是一时想岔,如今已经恢复,两人相处如初,那两句不该出现的话便像翻书页那般翻了过去,不会有人再提起,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硬要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叶川开始频繁的独自前往凡界。
一开始是在叶无青出去做任务时去凡界,又赶在他回来之前先一步回应天山,后来去的时间变长了,叶无青回来后也要等上一段时间,再后来是同叶无青打一声招呼后走,短则一日,长至十日才会回来。他在凡界待数年,但于叶无青来说不过是几日,睡一觉叶川便回来了,只是偶尔独自一人时,他会突然想到以往叶川在应天山等他回家时的模样,没想到此刻等待的人换成了他自己。
不过叶川总会和他分享在凡间的见闻,他的性子本就活泼,话也多,兴起时能说上三天三夜,常常是一回到应天山,便朝叶无青扑来,兴奋的说起他的经历,遇到的人,听到的看到的事,叶无青便静静的听着,虽然只是一个听众,但叶川讲的生动,他听着仿若身临其境,倒也觉得十分有趣。
渐渐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川说的话越来越少了,有时回来只是说上几句,陪他过了几天,又到凡界去了。
再后来的某一天,叶无青独自一人从床边醒来,看到几日前出去的叶川正站在床边看他。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目光沉沉如黑夜,复杂难懂。
这目光只出现了一瞬,现在的叶无青很惊讶自己居然记得,但那时的叶无青并没有在意,长长的黑发铺在床榻上,他撑起半边身子,软声道:“回来了?”
“嗯。”叶川眨了下眼睛,此时的他已至巅峰,身材比叶无青都高大,但半蹲着身子,没叫半躺在床上的叶无青有一丝压迫感,英俊的脸上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就像他此刻的目光一样,“我回来了。”
但那一次,叶无青没有听他说起过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