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隅中时分,郊外。
巨大的陶釜里咕噜噜冒着热气。一整只肥壮的公鸡放血、去毛、剁成大块,用油炒过之后放进姜、泡发的干笋和各种调料,焖在锅中炖熟。
韩嫣往火堆里添柴,得意的想着:要不是我机敏,连鸡带釜一起抱走。众人在野地里,只能把蒸饼放在火上烤一烤做午食。
当然,蒸饼柔软香甜,在火上一烤别有风味,比原本干巴巴硬得硌牙的烤饼不知道美味多少。据说蒸饼乃是皇后的巧思,韩嫣下意识往一旁窥探,却见一缕青衫挡在眼前。
原来是皇帝坐到皇后身边,问她要不要吃蒸饼。
“孤亲手烤的。”
两个人又在闹别扭,但皇帝还是很温柔。
韩嫣不敢再看,识趣地叼着烤热的蒸饼避开了。
刘彻见周围没有人,才略带一点不耐烦的语气说:“表姐,你还生气呢?”
阿娇冷睇他。“你没告诉我要甩开卫队,只带十几个人出来。”
“这有什么,孤身边只有两三人的时候,一样露宿野外,还曾农户家里歇脚。偌大的郊野,就算上林苑里长满眼睛,也没法看清孤的动向。”
再说上林苑怎么可能长满眼睛,它地跨五区县境,有许多野地连刘彻也没有涉足过。
“你放心吧。孤的动向,只有孤心中知晓,便是你和韩嫣也只提前一天才告知的。谁要在此处杀我们,必得提前设伏,以雷霆之势快进快出,否则必会失败。”
阿娇有点慌,甚至想扯着刘彻的衣领摇一摇: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有种电视剧里主角立flag的既视感?嘴里说着不可能,下一秒就必定出事。
不过,巧合没有发生。
鸡炖好之后,韩嫣带着人拿回一些又宽又厚的叶子做碗,削树枝做筷。主要是阿娇用筷子,包括韩嫣在内的人都是直接用手抓着吃。
韩嫣笑嘻嘻搭话:“宫里都说中宫有位大厨,做出的饭食皆为珍馐美味。这话果然不假,鸡肉糯而不软,里头不知道放的什么小料,啃着太香了。”
阿娇:“得韩王孙一句夸,厨子发现膳房里少一锅鸡肉哭一场也值了。”
韩嫣:“……”
对,他偷的是元石刚炒好还没开始焖的鸡。厨子到膳房外面转一圈的工夫,回到膳房里发现鸡不翼而飞,做什么感想他不想知道……呵呵,鸡真好吃。
韩嫣闭嘴了。
刘彻眼中流露出笑意,把最大的一只鸡腿给阿娇。
旁边一位羽林卫高声喊:“我喜欢鸡脖子,各位兄弟把鸡脖子让给我如何呀!”
另外的人冷笑:“有本事你来抢,抢到算我输。”
皇帝还在,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打起来,过过嘴瘾而已。
这样的氛围里用膳……不,该叫野炊才对,也挺有趣的。
众人吃好,用土掩埋火堆。刘彻之前是骑马走在安车旁,用膳过后有些犯困,情愿在车里挨着阿娇坐,比在外面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和十来个糙汉有趣。
阿娇也有些犯困,眼睛半睁不闭间,忽听一声破空巨响,马儿嘶鸣。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大喊——“有贼人!保护陛下。”
那是说爱吃鸡脖子的羽林卫的声音。
“陛下坐稳!”
这是韩嫣的声音,隔着一道车帘传进来。他没有勒住马,而是猛甩鞭子,让马跑起来。虽然只看到几支箭射出来,但他料到埋伏在周围的人数不会太少。此时不跑,便彻底陷进包围圈里,岂不叫人轻易收拾了。
阿娇掀开后窗幔帐,看到一伙十七八人从树林里冲出来。他们有穿着交领单衫的、有穿粗麻短褐的、还有一个披着兽皮的,总之穿得五花八门,不像是哪家养的私兵。
毕竟养得起私兵的,至少发得起一身制服。
若说是伪装,可他们拿的兵器也完全不一样,显然不是受过统一训的,也没有相互配合的意识。
可就是这样一批怎么看都是乌合之众的强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羽林卫迅速溃败,没能阻拦他们太久。
幸好两条腿的一时追不上四条腿的,远远的看不清他们的人影了。
阿娇放下幔帐,马车忽然间向下倾斜,她猝不及防亦跟着前倾。一只手伸出来拦在她腰间,她本该撞在车厢壁上,改撞在刘彻怀中。两人自马车里抱成一团滚出来,落在柔软草地上。
阿娇满头冷汗,庆幸马车不是在乱石堆里遇伏。抹掉脸上生理性的眼泪,她看向后方。韩嫣倒在地上,肩膀挨了一刀,一张脸煞白,从牙缝里憋出一句嘶吼:“……快跑啊!”
拉车的马同样倒在地上,前蹄被人齐齐砍断,鲜血淋淋。站在奄奄一息的马儿身旁的三人,身上都沾有血迹。其中一人身形格外高大,衬得身旁明明是正常男子身高的两人莫名矮小。
阿娇:“你打得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