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柳眉吊梢眼的女子身披风雪,在一派睡意中卷携寒意而至,门前守夜的宫女瑟缩了一下,却也没有醒来。
“师姐。”谢如愿迎了上去,声音哽咽,对方立刻握住她的手,道:“雁雁别怕,我来给伯父看看。”
谢如愿重重点头,只见对方从被中轻轻拿出谢旭的手,把脉不过须臾,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给谢旭盖好了被子。
“你跟我来。”
沈如水拉过她,低声道:“你想听实话吗?”
罗汉在她们身侧倾耳。
谢如愿忽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沉重。她应当是点头了,因为沈如水道:“你也知道我这几年在外游历问诊,虽不算博闻强识但也见过不少病症,你爹这是轻粉中毒,而且应该挺早就……”
对方道:“我可以给你爹立即开药,但是,你切记,一定派个信得过得人悄悄地去抓,别被任何人发现——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这么多年没人发觉,极有可能是身边人动的手。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我之前和你提过,你那个表姐有点让我不舒服……”
“至于伯父……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还要看伯父自己。”
日暮苍山远。
“岳父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谢如愿摘下斗篷,快步走过去,满怀风雪之寒,抱住嵇铭煜。
嵇铭煜抬手试了试她的脸:“这么凉?快到炉边暖暖。”
她没有动,只是低声道:“爹说……说他想留下来陪陪娘。”
嵇铭煜搂住她,拍着她的背哄道:“没事的,你还有我陪着,没事的,没事的。”
谢如愿咬紧了下唇,什么也没说。
“许阎、郭易,你们跟在我爹身边多久了?”
郭易道:“回侧妃的话,六年了。”
谢如愿在原地踱步,绣蝶的裙摆翕动,轻声问道:“也就是我刚来玉京那会儿?”
“是。”
“那好。”她步子一停,道:“你们俩,一人一个。给我盯着齐家支系齐豫大夫人谢柔柔和石京楚国公世子嵇烽近来提拔上来的副帅谢子睿——”
才一旬,她想找的东西就一封封地来了。
谢如愿屏气读完信笺,颤声问:“怎么找到这些信的?”
许阎道:“回侧妃娘娘的话,并非是属下找到的,而是……而是信笺自己找上门的。”
“……什么意思?”
“似乎是有人知道了咱们在查谢氏兄妹,于是出手帮了咱们……”
“呵。”她轻笑一声:“是谁知道,已经无所谓了。”
谢如愿从袖子中掏出两封信,递给许阎和郭易,道:“多谢你们这些年的尽心侍奉,功夫我心里也有数,举荐信我早就写好了,你们拿着它去斩神营……去找主帅萧吟行,别说是我给你们的,也不要提我,记得用嘉定侯的名义,他看了这信就知道了。”
二人俱是猛然抬头:“侧妃娘娘!”
“我对不住你们。”谢如愿苦涩一笑,她秀长的眼睫低落下来:“其实说是举荐信,我也不晓得他会不会留你们。只是怀安营已非昨日,楚国公世子已投靠太子,怀安营倒戈,恐怕张叔在石京也不好过。何况你们本就是从他手下出来的,再把你们送回去,太不像话。”
“你们的本事,应该用在更广大的地方才对。”
“愿愿在看什么呢?”
嵇铭煜落了雪的斗篷被宫娥接过。谢如愿坐在案前的太师椅上,见他含笑而来,未抬头也没起身,只是静静地坐着。他走到谢如愿背后,俯身揽她,将侧脸抵着她的鬓发。她也不躲,任由他去瞧自己手中的信笺。
过了一会儿,颈间环绕的手臂松开了,耳畔温热消失,手上的信笺被轻而易举地取走。
谢如愿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道:“原来我‘太子侧妃’的位置,是皇后的授意,也是你默许的啊?”
“……这是谁给你的?”
“以许诺谢柔柔嫁入齐家,抬为贵籍为交换让她绑架我?连谢子睿也攀上了嵇坷和嵇烽父子,娶了石京嵇家的女儿,投靠了你。还有我爹……他分明是遭二人下毒多年,你也知道,是不是?”
“……”
“是啊,你怎么会不知道。怪不得、怪不得,”谢如愿从椅上起身,感觉血液不断往头顶涌去,“我就说怎么谁的说辞都一样呢——”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封信笺甩到嵇铭煜身上。
“毕竟这宫里宫外给我爹看病的御医和大夫——都是你请的啊!”
信纸落了满地。
“你有什么脸喊我‘愿愿’?你有什么脸叫他‘岳父’?你有没有心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作壁上观!你们都有没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