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愿由松叶伺候着,一边用绢帛擦拭头发一边用炭火微烘。她的右手如今就是一个圆球,实在是很不方便。其实她脚踝也崴了,但适才她爹一腔怒火,又因为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就憋着没说。
“姑娘,您真的还打算去宴会吗?”
谢如愿早已换下曳撒,着衣杏黄喜相逢团纹短袄与竹绿蝶栖桃枝马面裙。这赴宴的衣裳也一派春色,可坐在镜中人的神色却沉静如潭。
她用左手顺着额角捋过自己淌墨一般的青丝,轻声道:“去。”
身侧的碳炉还在散发着暖意,谢如愿婉转一瞥红炭,却如同瞧见一抹灵巧的红狐狸——那正是她前世一箭射杀的猎物。
“谢家姑娘真的猎了只狐狸来,一箭穿眼,那狐狸都没挣扎几下,就死了。”
“若是男子还好,可女子做这种事,就令人有些……”
“一个姑娘家,去吟诗作对不好么?非要学来凑男人们的热闹。”
“嘉定侯太宠女儿了。”
谢如愿坐在马上,手指反复抚摸红狐狸的皮毛。她瘪瘪嘴,要怪就怪自己耳朵灵吧!射个狐狸怎么了,这帮男人怎么这么多事?她爹宠她关他们什么事啊?
“射猎不猎,那来猎场做什么呢?”一个温雅如玉的声音响起。
谢如愿回眸一瞥,正对上一双桃花眼。
“见过太子殿下——”
那被称作太子的人驱马而来,轻声道:“这个时候倒是十分讲求礼数了,想来若是王将军在此,你们二人倒也不会在背后说人小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还望二位慎独。”
适才闲聊的两个年轻男子讪讪低头。
谢如愿有点好奇地看着他。
“马上集合回行宫了,你们归队吧。”
“是。”
对方驱马前去时向她微笑颔首,并没有作停留就独自策马到了队伍最前头。
她立刻驱马到谢旭身边,问:“爹!太子是谁?很厉害吗?”
“太子是东宫、是一国储君。”谢旭笑问:“怎么啦?”
谢如愿偷瞥那一抹黄色,道:“女儿感觉他是个好人耶!”
谢旭借势开始唠叨:“闺女啊,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但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可以和他交个朋友么?”
“这个你自己决定咯,不用老是要爹批准的。”
“那我去啦!”
她冲着谢旭一笑,策马追到前面那抹黄色身影旁,对方见她来,有些惊讶。谢如愿“嘻嘻”一笑:“你是太子吗?”
对方轻勒马匹,放慢了速度,似乎是觉得她这个问法有些好笑,点点头。
“你想不想要一条红狐围脖?”她笑着问。
谢如愿被朱红映得眼睛疼,收回了目光,又压下心底企图再度翻涌的不适。
这一回她只求凶名远扬,至于什么温良名声,不要也罢。看这玉京谁不自量力,敢打她的主意。
松叶给她绾好发髻、簪上红山茶花,又拿出胭脂盒,问道:“姑娘唇色苍白,点些胭脂添气色吧?”
她点点头,任由松叶点了胭脂在她唇瓣上,红晕洇开,为这淡妆画龙点睛。谢如愿回头粲然一笑:“谢谢。”
松叶道:“姑娘,奴婢应该的。”
春猎所获猎物部分用于祭祀的,然而更多还是落进了后厨。晚宴始于在日落,官家女眷梳洗完毕,落座席中,而谢如愿来得晚,几乎与后妃、公主同时抵达。
这一回,琼琚公主坐到了皇后身侧,谢如愿的座位落在谢柔柔正前。她刚由松叶搀扶着落座,谢柔柔就用帕子掩唇,倾身问道:“妹妹伤的这样重,怎么不去休息?”
谢如愿侧首,学谢柔柔慢声细语,道:“我是为了来吃野猪肉的呀,自己猎的,不尝尝总归可惜。”
谢柔柔状似惊骇,呼道:“你真的射了野猪?”
谢如愿诚恳道:“还射了狼。”
周围适才落了座的女眷纷纷侧目,以帕子掩唇,面露惧色。而她轻轻一笑,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