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谢柔柔在梳妆镜前为自己配上耳饰。她拉出妆奁屉子,从里头拿出一盒最平凡不过的霜膏。
这姹女膏与寻常的霜膏颜色、质地一般无二,母亲在其中加的香料是她最喜爱的茉莉花。
她从前没少听被人讲玉京大宅内的肮脏事,那些姑娘们口中的伎俩又阴狠又歹毒,她们的母亲干的都是丧尽天良事,享的却全是金玉富贵命。
原来这些对她们来说都是平常事。
她们说:“这大宅院儿里,谁的手干净?富贵都是自己挣来的。”
如今终于轮到自己了。
谢柔柔握紧了姹女膏,将它藏到了琵琶袖中,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到一种隐秘的兴奋与期待徜徉在吐息之间。她变得越来越像她们了,终有一天,她彻底会融入她们,被她们接纳、认可。
谢柔柔在杏花的搀扶下提着裙摆上了马车,一掀开车帘,她就瞧见那张铅华弗御的脸,青葱却不显稚态。若是她有一张这样的脸,何须日日打扮,一步一瞥之间又该多么自若?
“抱歉,是我梳妆迟了。”
“没事。”谢如愿微微一笑,道:“今日我是有求于表姐,见表姐妆容如此精致,便知道我没找错人。”
“这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谢柔柔身子微微前倾,一副好奇模样:“妹妹怎么忽然想起来要买口脂了?”
谢如愿将脸颊旁的碎发绾到耳后,眼眸瞥向别处,唇畔漾起笑意,却道:“这个嘛……觉得春日太美好,也想打扮打扮自己了。”
谢柔柔用帕子掩唇,道:“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妹妹,是心有所属了?”
“也不能……算是吧……”谢如愿含糊着说,低头整理裙褶,欲语还休:“就觉得……他长得好看。”
她心下了然:“是谁?妹妹何不说来,让姐姐帮你参谋?”
“哎呀,还是不说了吧。”
“怎么,妹妹还拿我当外人呢?”
“姐姐别打趣我了,我可不说。”谢如愿笑道:“话说,姐姐推荐的胭脂铺子,会是什么样的?”
“那是玉京最大的一家胭脂铺子,没有哪个女子不喜爱去的。就在前头过了桥。”谢柔柔掀开侧帘指给谢如愿看,却听对方叹息一声:“哎,还真是羡慕表姐。”
谢柔柔一怔,侧帘从她指尖滑下。
“表姐有表哥自小陪着,又和琼琚公主是好友,又懂胭脂水粉,诗书还能拿乙等第一,多少姑娘比不得你,真是羡煞我了。”谢如愿掰着指头一样一样的数道。
谢柔柔坐正了身子,道:“妹妹怎么会这么想,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说的这些,玉京中的姑娘们都会,只是你回来晚罢了。将来你迟早也会懂这些的,急什么呀!”
“说来我很愧疚,第一次见面,是我太不礼貌,肯定给表哥表姐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了吧?”
谢柔柔失笑,攥紧帕子道:“怎会?”
“因为我呀,太羡慕你们了。”谢如愿听着车轱辘滚动的声响,垂下头低声道:“双亲健在,自小又在玉京长大,了解玉京风物。不论是礼仪上还是为人处事上,表姐都比我熟悉太多。有的时候我会想,要是能早点回到玉京就好了,至少能拥有自小一同长大、能无话不谈的玩伴,又或者,要是我娘还在就好了,若她在,那这些女子化妆打扮的事情,她就会教给我,我也不至于一窍不通。”
谢柔柔的手附上谢如愿的手,温声道:“妹妹要是想知道,问我也是一样的,姐姐一定知无不言。”
“谢谢表姐宽慰我。”谢如愿莞尔:“表姐人温柔,又会说话,怪不得这么讨人喜欢。”
“哪有呀,我倒喜欢妹妹这样无所顾忌的说话方式,反而让人觉得自在呢。”谢柔柔轻拍她的肩,夸赞道。
是么?谢如愿垂了眼眸。
马车一停,谢柔柔挑开侧帘一瞧,道:“到了,咱们下车吧。”
谢如愿瞧着谢柔柔的背影,心想:谎言说多了,久而久之自己也深信不疑,便是假的也能成真。
“就是这儿,这不单是玉京最好最齐全的胭脂阁,放眼大昭各地都是。”谢柔柔走在前面进了胭脂阁,谢如愿跟在后面,她一抬头,看见阁上牌匾写的字,忍俊不禁,舌头一滚,念道:“萧郎阁?怎么取这个名字?”
老板娘瞧着有人来便迎上来,她听见这么一句,立即道:“看来姑娘是新客,有所不知,我们阁也是出了名的‘月老’阁呢,凡是光顾我们阁的姑娘很快就能觅得萧郎。又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自然就取了这个名字。”
“这么神奇?”谢如愿了悟般点点头,又去瞧谢柔柔,戏谑道:“莫非姐姐也?”
谢柔柔立刻羞红了耳朵:“没有没有!可是我已经及笄,确实……”
老板娘打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位姑娘沉鱼落雁的姿色,还愁找不到好郎君吗?二位想要些什么,香腮、点唇胭脂还是霜膏?我们这儿啊,什么膏泽香脂都有的!”
谢柔柔先道:“我想看看点唇胭脂和飞琼膏,妹妹呢?”
谢如愿闻言问:“香腮我大概晓得,但飞琼膏是什么?就是霜膏么?”
“正是,飞琼膏就是可以护肤美白的东西,平日擦脸擦手都可以用,不过姑娘白得像雪似的,不用也成,不妨看看点唇胭脂?”老板娘极力推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