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
谢如愿在地图上用手指勾勾画画。
荆江,自西向东流,遇观音山阻,于是成横向“乃”字分流流,荆州城如同“孕”中之“子”。
荆州城西门前前有大堤坝曰荆州城大堤,大堤位高且长,用于阻水拦沙,大堤顶部有一凹口,可使细流沿大堤流下并沿石岸入城,为城内河,用于通商、运货。大堤后有南道,连细流于大堤之下,绕于城外西南角,汇入“撇”状河中,终向乃是流向洞庭湖,以保多城免受江水侵扰。
应该没问题。
她将烛火吹熄,把地图卷了起来,天仍昏黑,端门亮更的钟鼓还未敲响,而她已到了要乘车去往熹明宫的时候。
姹紫嫣红的杜鹃花谢去,宫槐在琉璃瓦之上盛放。绿冠堆雪,雪落金砖,香气趁夜色铺天盖地淹没了端着菖蒲与艾蒿来来往往的宦官,偶有飘落的白花落进宫娥手中的灯盏里,在灯壁上投下一抹小小阴影。
自过了小满,周藩派遣的使者列队便开始浩浩荡荡入玉京。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除却冬至前后的大朝会和祭祖外,玉京最繁忙的时候当属端午前后的小朝会和寿宁节。四海八荒入听元殿小朝会过后,再去太平楼恭贺景元帝的六十寿辰。为这接二连三的大事,她们忙得如同采花蜜蜂。而这头顶如云的槐花也抵不过渐热的风,纷纷抛枝而去了。
谢如愿也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萧吟行了。不久前兵部尚书彭奕然自个儿请挪了右都御史之职,皇帝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又给萧吟行安上了。而除却监察在京百官,阿嗒尔入京签署协约之宜也将由他以斩神营主帅之名负责。左右丞相则忙着协助太子和三皇子对大昭与阿嗒尔东四部、西八部的协约进行初审。
阿嗒尔十二部横陈于大昭北疆,坐落漠北,因内部势力不合而分裂为东四部和西八部。东四部聚居于大鲜卑山以西、翰海以东,而西八部在极盛时期则遍布天山至阴山一带。西八部在靖德年间以戈阿越为首屡屡侵犯大昭边境,屠城掠粮俘妇,相对弱势的东四部也常常趁火打劫。
后来,伐漠之战力挫东四、西八部落。东四部落自愿为藩属,交纳岁贡,每五年来昭签署协约。而西八部退居于天山、阿尔泰山之间,纵然有斩神营驻扎关隘,仍频频骚扰大昭边境,但已无伤大雅。
然而景元十八年西八部遽然举兵发难,老宁肃侯,也就是前任斩神营主帅萧疏不幸身死,定远将军王圜代子请缨。母子二人又花了近两载光阴歼敌四余万,一路打到了西八部秋王庭脚下。西八部不得已投降,递了求和书。
听元殿万国朝贺已过,太平楼寿宴才刚刚开始。而有关阿嗒尔两约的复审也将在宴后定夺。
负责施妆的宫娥虚捧着谢如愿的脸,为其轻扫眉梢。而谢如愿则趁着空闲,在衣袖底下反复练习指法。
这事情得从半月前说。
就在谢如愿重新入宫回玉鸿书院学习的头一天,听到了胡健安离世的消息,据说是因为突发心疾。
谢如愿并不讶异,那时萧吟行的一番话已让她锁定了严家。不过她已不打算再费心了。萧吟行在查,说明此事恐怕不是她能够处理的,与其不自量力的暴露自己,谢如愿不如去相信这个后来凭自己一人就压住了齐家和严家这两条豺狼的宁国公——此时早已在玉京的诡谲风云落下了自己的棋子。
至于皇帝寿辰,谢如愿也是那时才“刚刚得知”。宫中心照不宣地忙碌准备,所有人掰着指头掐算日子,只有她,若不是陈司乐找上来,她还沉浸在水志图中“不知”皇帝的六十大寿将至。
一月前。
“虽然谢姑娘初来乍到,但论起琵琶造诣,我的学生里确实数你最好——你瞧,年少时候的努力也不是白费。我已以你擅弹琵琶推举你参与“玉鸿献礼”,但还是要经过尚宫考察。”
陈好西施捧心,道:“因此这两天你先练着《阳春白雪》,不然过了我这关,后天尚宫那关也过不了,到时候把你拦下来,你丢丢脸,我丢丢官儿,日后你可就见不着我这样可亲的老师了。”
谢如愿:“……好的。”
陈司乐家世卑微,入宫也是从最低等的乐人做起,是去年当上的司乐。她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惯会朝她撒娇呢。
“你先在这儿练着琵琶,我去安排其他人今日的作业。”陈好朝她眨眨右眼,带着小宫娥匆匆沿着小径走了。
谢如愿垂首拨三两琵琶试音,想当年寿宴,她的所有参与不过是坐在宴会一角对着宫廷餐饮一顿风卷残云罢了,至于谁在风翻云涌,似乎也与她无关。忘记寿宁节,她自认情有可原。
“当日某人装作一副顿悟模样,巴巴地去学了琵琶,原来为了寿宁节准备的啊。”
这熟悉的腔调。谢如愿甚至没有回头看,专心致志地转轴调音,轻飘飘道了句:“是啊,当日如愿听了公主的话,觉得甚有道理,若有望参与‘玉鸿献礼’,干什么不呢?”
“虚伪!”
谢如愿回头起身。
“就虚伪了,又怎么样?”谢如愿的双眼掠过嵇明珠身旁捧着黑白玲珑棋子的小宫娥,回答:“谁人不知陛下寿辰之日,四夷宾服、万国来朝,能在‘玉鸿献礼’中一展风采,该是件多么荣幸的事情。”
她话锋一转:“或指不定还能在各国君子里觅得良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