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道:“姑娘,您昨日要奴婢去侯爷小厨房取得食材已经被桔梗安置好了,您看?”
谢如愿略做沉思,道:“巧了,你去把宁肃侯送的大夫请来。”
松叶会意的点点头。
“见过谢姑娘。”
方大夫刚对着床帏行完礼,将药箱放下,便听卧床之人问道:“大夫从前是在宁肃侯府做事的?”
方大夫回答:“回姑娘的话,是的。宁肃侯听闻嘉定侯府没有常驻的大夫,便令臣来嘉定侯府当差。”
“既然如此,我和我爹的健康可就要劳烦大夫了。”
“不敢担‘劳烦’,都是在下应尽的职责。”
“唉。”卧床之人叹息道:“这一生病,就得吃苦药,我不想吃苦药,可又免不了生病。”
方大夫为谢如愿把脉,闻言笑道:“人食五谷杂粮,保不住不生病也。姑娘若是怕苦,不妨令侍女备好蜜饯解苦。”
谢如愿点点头:“大夫说的是,人吃五谷,难免生病。为了找出病因呀,我特意让侍女取得几味食材,好让大夫仔细悄悄。”
桔梗提来了两方食盒,将屉子一笼一笼拿出交给方大夫。
方大夫虽然困惑不解,却仍接过食材观嗅捻尝。几番仔细辨认后,他花白的眉头陡然皱起,终于捧起一小袋面粉和食盐,走到谢如愿面前,道:“姑娘所说的病因,可是这个?”
“哦?这面粉和食盐怎么了?”谢如愿微微前倾。
方大夫道:“这面粉和食盐里头,都混杂了一味中药,名为轻粉。”
谢如愿骤然抓紧了被褥,心中已有答案,道:“轻粉是什么?”
“这轻粉呈粉末状,色白味清,在光下其色泽会变暗,是一味中药,因为其本身难炼制,加之有毒,许多医者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此味药开进方子里去。而且大多用于外敷,内服很少。若经年累月服用,便成废痼。”
谢如愿听罢,唇边却浮起一抹笑,道:“看来这府中有人自诩医者,特意给我开了方子,想为我治病呢。”
方大夫正色道:“在下立即就着人去抓解毒用的药!”
“那就拜托你了。”谢如愿说:“如今你刚从宁肃侯那儿转来,对这嘉定侯府的人事还不熟悉,若有什么疑问,你可以询问我的侍女和侍卫,他们自会告诉你如何在嘉定侯府当差。不管从前如何,今后你都得听我和嘉定侯的话。”
方大夫垂眼应是。
“如此,今日麻烦大夫了,只是恐怕以后也要多多麻烦了。”
“能为侯爷、姑娘效力,是在下的幸事。”方大夫拱手道:“只是在下想最后叮嘱姑娘一句。在下此次来嘉定侯府,是奉了宁肃侯的命令来为姑娘治病的。”
谢如愿稍一抿唇,道:“所以呢?”
“而在下开的药,已经尽可能撇去苦味了,剩下的几味不可避免,良药苦口,还请姑娘一定要按时服药才好。”方大夫诚恳道。
她一愣,问道:“……是他说的?”
方大夫颔首:“因此侯爷与姑娘的安危,在下一定会放在第一位的。”
谢如愿沉默一瞬,这才直截了当地道:“即便如此,今日的事情你不要和他说,而且也不要和我爹说。”
“自然如此,在下明白。”
待方大夫走后,谢如愿就又钻进了被窝中,只露一条小缝看着松叶和桔梗忙忙碌碌。房间里还游荡着中药的气味,然而她已不觉得苦了。
“松叶,桔梗。”她唤道。
松叶和桔梗齐齐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
谢如愿往床里挪了挪,探出一只手拍拍床沿,示意二人坐下,道:“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您说,我们定知无不言。”桔梗跟着松叶点点头。
“你们觉得,”谢如愿闷声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人一愣,先是对视一眼,然后松叶坚定地回答:“您是一个好人。”
谢如愿歪歪头,问:“我对谢柔柔和谢子睿的所作所为你们也是看到的……难道你们不觉得我很没道义吗?”
“难道对加害自己的人心慈手软就有道义吗?”桔梗立即反问。
松叶也道:“若您不这么做,恐怕现在早就遭人暗算了,他们是自作孽。”
谢如愿垂眼,道:“居心叵测的人也就罢了,宁肃侯找了人来看顾我的病,我却处处提防……是不是太薄情了?”
“您绕了半天,原来是想说这个啊。且不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您才不薄情呢。”桔梗眨眨眼,道:“奴婢和姐姐在面北楼见到您的第一面,就知道您是个重情之人。”
松叶闻言笑道:“从前奴婢和妹妹听过最多的话是:‘你们楼真不会做买卖’,唯有您,在听了我们俩不愿分离后,说我们‘重情’,还肯体谅我们。”
“那是因为面北楼是你们的债主,而你俩却能在自己连去留都难以掌控的情况下,依然克服阻碍、满怀靠近彼此的勇气,所以我感叹。”谢如愿苦涩一笑:“我好像做不到对别人这样付出真心了。”
桔梗却说:“要我说,姑娘就是爱而不自知。您的表兄妹本就是不值得,可您对嘉定侯安危的百般小心,难道这也不算付出真心了吗?”
谢如愿一愣:“我……”
“至于朋友,我觉得姑娘只是怕会受伤才小心翼翼,可我觉得真心交出去,就是不能害怕受伤的呀。”
窗外麻雀的声音忽然停下了,谢如愿如同被当头棒喝,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但鼓起勇气也太难了。”
“不难的。”桔梗边说边与松叶眼神交接,互相点头,好似敲定了什么商量一样,齐齐拎着裙摆跪下,道:“就比如说现在,我和姐姐就打算趁此机会告诉您一件事。”
“你们说归说,跪下干什么?”
谁知下一刻,松叶甚至还拉着桔梗向她磕头:“此事事关面北楼机密,奴婢们如今打算向您坦白。其实即使没有百两银子的欠款,我们也会听命面北楼,哪怕——有人将我们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