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铭煜对谢如愿道:“估摸是后妃请安结束了,你去吧,不要紧张。”
谢如愿点点头,笑道:“那我去了。”
嵇铭煜目送她离去,才将视线重新转向地图,用手从一侧托盘中拿起红漆铁钉,轻轻摁在一条北方山脉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登定天门城楼呢。”谢如愿笑道:“皇后娘娘为何邀我来这儿商议事情?”
从定天门楼阙上可以俯瞰玉京,风光尽入眼帘,令人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感慨。齐邦媛与谢如愿并肩走着,说道:“之前太子和我说过,你一直想上来看看,所以今日就遂了你的意思。”
谢如愿闻言颇不好意思地说:“啊,是我太贪玩了。”
“没事儿,今日来也是为了和你商议你和太子的婚事。”齐邦媛道:“想来你应当也听你父亲说了,大昭边境出现动荡,大昭与阿嗒尔极有可能再次起战,因此本宫心想,国事为先,下个月恐怕……并非是大婚的好时候。”
谢如愿闻言停了步子,道:“皇后娘娘是想推迟我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您……已与家父说了?”
齐邦媛一顿,笑道:“毕竟是你自己的婚事,先与你商议也无妨。”
谢如愿轻轻咬唇,视线却飘向广袤的远处:“既然太子没有异议,那推后也无妨,国事为先。”
齐邦媛欣慰地笑了:“你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本宫觉得,延迟三月为佳,就推到陛下寿辰之后,何如?”
谢如愿瞥到一抹身影出了定天门,一时间走了神,双足不受控制地靠近凭栏。
齐邦媛一僵,眼中流露一丝不悦,问:“如愿,看什么呢?”
谢如愿没有察觉到齐邦媛的情绪,只是皱起了眉头,道:“皇后娘娘,今日是什么日子呀?”
齐邦媛捏着腕骨间的翡翠镯子,道:“不是什么日子呀。”
“那萧……右都御史怎么……”她想起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哦,你说这个呀。”齐邦媛轻轻一笑:“一个多月前就开始集兵了,这不斩神营主帅就要领兵打仗去,适才领了旨,今日便要出玉京,你不知道吗?”
她眉眼捎带茫然,却是在心中补上了入宫之前的困惑。
原来是萧吟行。是他即刻将要入石京领兵北上,率大昭五十万军与阿嗒尔战于阴山。谢如愿一双深棕瞳孔中映着一点白马远去,而耳边齐邦媛的话也跟着那抹身影消失不见了。
“回来了?”
嵇铭煜搁下手中的书册,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她面前,道:“你怎么了?”
谢如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唇瓣被她咬出了血又舔掉,她张张口,道:“原来你是那个意思。”
嵇铭煜轻声问:“什么?”
谢如愿有点无措地摊开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说就行。”
谢如愿说出的话磕磕绊绊:“煜郎,你是不是……太不信任我了?我和萧吟行的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我、我的意思是,他今天就要出城这件事我并不知道——我甚至忘了他是要去领兵的那个!”
嵇铭煜看着她,道:“嗯,我知道。”
“原来他年后封公是因为这个,可陛下为什么要战前册封他,是怕他——”谢如愿睁圆双眼:“他要去的是前线,是能丢人性命的战场!煜郎,我和他毕竟是朋友,今天那么多人围在长街上,我该去送他的。”
嵇铭煜轻声道:“可是皇后娘娘今日召见你,难不成你知道了,就不来皇宫了?”
谢如愿望着他的双眼:“我、我……”
“我还特意让母后约你上定天楼,不也是为了让你远远看他一眼?”嵇铭煜道:“目送也是送了。”
谢如愿垂下眼,咬了咬唇。
嵇铭煜笑着摸摸她的头:“别想了,萧吟行和你父亲不是也没告诉你么?说不准,他不想你去送。”
谢如愿低下头抿了抿唇。
“好了,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回不来了。”
“煜郎!”
“好好好,我知晓——”
他确实回来了,在景元二十六年的夏末初秋,新帝登基大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治世以天下万民先,平内忧,以文治而兴,而□□定国,则军帅戎将为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故自朕继之,平外患,以武治而定,开后世太平……忠孝义勇,威震夷狄。允文允武,破卷通经。朕念其功宣华夏、不渝不愆、堪为四方之纲,故授其摄政辅国之权,以佐新帝,以佑大昭……钦此——”
孟德一抖明黄诏书,利索地卷起,递给了杨海。杨海恭敬地接过遗诏,捧到了年轻的帝王面前。可惜,年轻的帝王没有接过遗诏,只是拎起龙袍站起来。金黄与朱红的旗幡定天门张开的两翼上漂泊,悠长震耳的钟鼓号角声正迎接它们的新主。
年轻的臣子跪完了登基大典,撩起眼帘,直直地往龙椅上望过去,声音不轻不重地道:“臣萧吟行,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