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行却忽然笑了。
谢如愿正心道这家伙又笑什么,便听他说:“雁雁最近好像很开心。”
她怔然:“怎么说?”
萧吟行慢悠悠地说:“笑得傻气多了,话也比以前多了,还会对人发小脾气了。”
谢如愿略有茫然,却有意掩饰:“你这是在夸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我也无法子。”
谢如愿冲他吐了吐舌头。
然而萧吟行这番形容下来,她才陡然察觉,自己越来越……越来越……然而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形容。
她不着痕迹地问:“怎么,难道这样不好?”
“当然好。”谢旭却替萧吟行回答了:“这说明,雁雁不把我们当外人了。”
“萧吟行也就罢了。”谢如愿茫然:“我什么时候把爹当外人了?”
谢旭:“什么叫‘萧吟行也就罢了’?我瞧着你倒更亲近他一些。”
谢如愿飞快地瞥了一眼萧吟行,道:“爹!”
谢旭:“好啦,吃饭!”
然而谢如愿刚打算作罢,桌底的脚就被轻轻碰了一下。她微微侧头,鼓着腮帮向桌下不善来者的主人瞧去,正对上一双笑吟吟柳叶眼,好似再说: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埋头吃饭,桌下的脚却毫不留情地踩了回去。
刚一踩完,谢如愿便蓦然意识到那个方才找不到了形容词是什么了。
幼稚。
萧吟行都快十九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啊!她心里腹诽着,却是浑然忘了自己要是算起来都二十多了。
谢旭舀起一个饺子,忽然问:“对了,饺子给柔柔和子睿送去了吗?”
谢如愿一笑:“自然是早早就送了。”
她低眼看着碗中冒着腾腾热气的饺子,心不在焉地想道:送是送了,可吃不吃就不一定了,若是倒了,那就可惜了。
谢旭点点头:“那便好,过两日冬至,群阴消尽,昼长之后,没准儿柔柔多晒晒太阳,脸上的疹子也好的快些。”
一提疹子,谢如愿便下意识瞧了眼萧吟行。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担心他对自己所为的看法的。然而她刚看过去,那人就仿佛是悉知她全部‘恶作剧’的同伙一样,眼梢都透出狡黠笑意,好似在说:瞧你干的好事。
这下谢氏表兄妹无论如何处理那白面儿饺子,谢如愿都觉得无需关心了。
时光在刀光挥舞间流逝,除夕当日,玉京终于降下大雪。
如鹅毛般的雪从天上纷纷扬扬地跌落,一颗一颗足有人指腹大小,砸到脸上颇疼。谢如愿正一边烤着炉子,一边写慰问师门的信笺,却被窗纸外隐约可见的皑皑白雪吸引。
她想起了什么,搁下笔,回头道:“桔梗,我记得我及笄礼的时候,有人送了件墨狐披风,你给我找出来吧,今天我想披着这件去宫宴。”
“好。”
酉时初刻,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侍从早早地将马车内熏得温暖如春,连座位都熨烫过了。谢如愿一出府,就瞧见了宁肃侯府的马车停在府外。马车侧面的帘子一直束起,萧吟行见她出来也不忘装出一副一步三抖的病弱模样,不由得笑了。
谢如愿道:“怎么不放下帘子,你不冷吗?”
萧吟行道:“玉京风雪不及边关一半摧残人,但掀开帘子主要是想看看你。”
谢如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少说两句吧你。”
对方笑着放下帘子。
谢柔柔卧在床榻上盘算时辰,问:“新年宫宴要开始了吧?”
杏花点上蜡烛,小心用灯罩裹住,回道:“是……对了!忘了和姑娘说了,谢如愿非要参加新年宫宴,谢侯爷就、就、准她去了。”
“准她去了?她不是病得整日卧床不起吗?”谢柔柔攥紧了拳头,手指立刻又痒又痛,刚一开口,舌尖便泛上血腥味道。
“好像是……好像是这两日又好些了。”
谢柔柔顿了一会儿才道:“你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杏花:“奴婢……奴婢没听懂?”
“冬至前两日,是你接的饺子对吧?”谢柔柔微微侧头,面无表情,脸上的红斑衬得她有些阴森:“她的侍女送来饺子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杏花:“就……就说是宁肃侯来府上做客,所以谢侯爷就组织了她们几个侍女包饺子吃。奴婢之前给您说过的啊。”
谢柔柔:“没别的了?”
杏花:“真没别的了啊。”
忽觉面上痛痒,谢柔柔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摸向自己的脸上的红斑,杏花立刻道:“姑娘!大夫说绝对不能挠抓的!”
谢柔柔放下颤抖的手:“若非……若非子睿哥哥将药拿给外面的大夫查看过确为养颜之药……”她话音越来越小,杏花也听不见了,然而她也不想听见,自家姑娘和那位谢姑貌合神离,若有什么分歧,第一个倒霉的不就是她们这些下人么?
这么想着,她兢兢业业地捣药去了。
马车轮子轱辘轱辘转进了皇城,这番雪景几乎勾的谢如愿想起上辈子来。她尚还有些眷恋温暖的马车,于是刻意慢吞吞挪出马车,结果一下车便瞧见了萧吟行正好整以暇地等她,便忽地扬起了唇角。
她见萧吟行伸出双手来扶自己,就自然而然地搭上,顺着他的力道下车。外面风雪一时太甚,对方给她戴好帽子,拢住斗篷,将人裹成一只黑熊:“可得裹好了,别冻着我们宝贝西施。”
谢如愿摸不清他又想说什么:“……西施?”
“吃饺子那日你的模样,现在想想还真是西子捧心,雁雁效颦。”萧吟行又接过陈慷递来的伞,一手揽着她一手撑伞,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褒义的,莫要踩我了。”
谢如愿轻“哼”一声,却趁此机会悄悄去看萧吟行。他身披墨狐斗篷,漆发高束成马尾锁在玉冠之中,丰神俊朗。在大昭,男子弱冠前平素多以高束马尾为髻,弱冠后则改为结发髻于顶,她私心以为,比起束发冠中的宁国公,还是现在这个额边碎发黏着雪的宁肃侯看着可爱些。
她伸手拂去他头发上的雪花。
上辈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缘分,他和她好像大多只在风雪里见面。
不过今年一个季节也没落下,谢如愿心满意足地想。
“风雪太大,小心风寒。”她定下步子,在对方笑吟吟地目光里踮起脚,也为对方戴上帽子。
“我哪儿有那么虚弱。”萧吟行道。
话说是怕他风寒,其实她心里知道这点风雪奈何不了他,这么做只是心中不愿见他鬓染风雪的样子。
谢如愿道:“是是是,但我看你也受用得很。”
萧吟行大方承认:“那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