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行回头。
这人对他说:“我没事。”
“没事就好。”鬼才信你没事。
杨海拍了拍自己已经湿透的膝盖,重新回到贵妃身边,他绞尽脑汁:这膝上的雪,一会儿可怎么交代啊!
贵妃却忽然对他说:“杨公公今日,实在是辛苦了。”
杨海一惊,心道这是要先礼后兵?
谁知贵妃身侧的宫女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大锦袋。
“静贵妃娘娘,使不得啊!”
贵妃不耐烦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杨海欲哭无泪,只好接过沉甸甸的锦袋。这贵妃身侧的宫女姓甚名谁啊?怎么还天天揣着这么大个钱袋子?
他听贵妃说:“打开。”
杨海只能依言打开,只垂眼一看又紧紧闭上。纵然知道如意殿小金库一向充裕,也没想到这么一大袋子里头竟然全都是金锭。
“一点点心意,杨公公不要放在心上。如宁国公所言,你把差事办好,日后的好处少不了。”贵妃道:“你呢,现在回去换身行头来,本宫就在亭中等你,好吗?”
“是!”杨海麻溜地去换衣服了。
雨催惊蛰候,风作勒花开。
又是见青山春猎。新帝登基首年春猎,皇帝取了弓,要亲上射猎场射猎。
一乌一黄两道身影并肩马上。嵇铭煜意味深长地说道:“朕记得,春猎但凡有宁国公的参与,射猎比赛大家就只能争第二了。”
萧吟行似笑非笑道:“如陛下所言,名次是自己争来的,然若因为臣,连一争的念头都不敢生出,那臣拿第一,理所应当。”
嵇铭煜淡淡地笑了:“是么?朕不这么认为。往日宁国公能拿第一,不仅仅是实力所致,更重要的是,先帝捧着你,把你捧到了宁国公的位置上,所以没人敢和你争。”
萧吟行轻笑:“原来如此,臣明白了。”
号声起,角逐伊始。
不过是射猎比赛,嵇铭煜还要靠皇帝这个名号来让他禅位魁首。萧吟行懒得和他争,策马行至无人处,就拔出了藏秋水。
藏秋水,这是萧疏送他的刀。
萧疏说:“我曾听你姥姥讲‘士为知己者死’。她说‘知己’这两个字很有意思,它和‘知音’不一样。‘知音’或许只会让你断弦,但‘知己’,可能会让你送命。”
“你还小,在敕勒川野惯了,不懂得收敛锋芒。藏秋水三个字,取自‘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萧疏摸摸他的脑袋,说:“我把这刀送给你,不止是希望你即便在安逸的玉京也要勤练刀法,更希望你每次看着它,都记住:与其为了一展宏图沦为他人棋子,不如怀才不遇一蓑烟雨任平生。”
爹,你没想到吧,我如今成了你讨厌的那个执棋之人。
萧吟行拿它割向自己的手臂。
“皇后娘娘。”
谢如愿从席位上起身,道:“外面风寒,臣妾身体不舒服,想回行宫歇着了,还请娘娘准许。”
“哟,贵妃娘娘身子又不适了?”
谢如愿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轻声道:“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齐三老夫人,怎么不见你把自己的得意儿媳带出来溜溜?哦对,您儿子也没来?病了?”
“你装什么装!”齐三老夫人大怒道:“我儿子究竟怎么了、柔柔和嘉定侯为什么没来,你心里不清楚吗?”
“嚯,你不提,本宫还没注意到谢子睿没来呢。”谢如愿一挑眉,问身侧一个妃嫔道:“你,说说为什么。”
“齐、齐家三老爷……贪污受贿,被都察院查处后下大狱了,嘉定侯酒后失足,磕、磕到了脑袋……神智不太清了。”“你胡说——”
“哦,苍天有眼啊。”谢如愿抚掌道。
“你这个□□装什么装!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谢如愿被逗笑了,道:“你倒是说说我姘头是谁?”
眼见齐三老夫人将要骂出更难听的词来,宋琬琰轻锁眉头,呵斥道:“都休得放肆!这可是对诗宴,齐夫人您再口出污言,本宫就只能遣人送您回去了!”紧接着,她又对谢如愿道:“妹妹,今日的风颇凉,你还是快些回行宫歇着吧。”
“皇后娘娘!您怎么帮这个外人呐——”
谢如愿欠身行礼:“多谢皇后娘娘体谅,臣妾告退。”
她刚朝着见青山行宫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马蹄之声哒哒而近,她驻足抬头远望,只见一人远远地策马而来,是萧吟行。
宋琬琰也瞧见了他,离席上前询问:“宁国公怎得回来——呀!来人,快叫御医来!”
萧吟行推辞道:“不必请御医。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不要被血脏了眼睛。若是陛下射猎归来,就说孤遭狼袭击,右臂不慎受伤,已经回见青山行宫休息了。”
宋琬琰蹙眉道:“可是这伤口需要——”“孤自己可以包扎。”
宋琬琰只好点点头,垂眼往后退了一步,道:“好,本宫知晓了,宁国公快去吧。”
谢如愿看见萧吟行独自朝这边走来,与他眼神交接一瞬后就吩咐身边的霏霏道:“你去取烈酒、药粉和纱布,藏好了再来我寝宫。”她说完就转身朝着行宫走去。
她听见稳健的步伐缀在她身后,依然没有回头。
而另一边,齐三老夫人将一切尽收眼底,气得浑身发抖,低声骂道:“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