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严家并没有给你规定具体的计划,只是说雨季将至泊塞城或不宜作战,要求你尽量拖延战时即可?甚至让你自己把握出兵的时间?”营帐里侧王绎的呼噜声不断传来,却莫名有着催眠的作用,尽管谢如愿已经精疲力竭,却依然强撑着眼皮看地图,自言自语:“为什么……严家会这么好心?这不像他们的作风……雨季?为什么要强调雨季呢?”
她努力去回想自己看的那封信,确实,那信里除了提到延迟作战世间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求外,就也没有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是,我都说过一遍了。严家说得其实也没错,攻打泊塞城的最佳时机应该是刚开春那阵,雨季来临后泊塞城内水源充足,对我们的作战没有好处。若是有可能,晚上一个月再开战避开集中降雨的这几天最好,但是不可能。”曲棣非说话的声调已经变得没什么起伏:“四更快五更了,你不睡,我要睡了。”
谢如愿没好气说:“是,在战场上的不是你夫君,你不急也正常。”
曲棣非似是十分无语,往椅背上一靠,批判道:“……你就是今晚不睡了,也没有丝毫用处,白白浪费时间精力。”
“……不管如何,尽快出兵为上策,现在已经比原定计划要晚了。”谢如愿盯着小本上自己适才记下的词句,道:“明日,不,今日,武川镇的人就会送来孔明灯,整兵之后,我们最迟后日出发。”
曲棣非皱眉:“孔明灯?”
谢如愿抬眼:“我打算分一批人从山路攻城。”
曲棣非声音一高:“荒唐。”
呼噜声一断,曲棣非扭头噤声,望向营帐里侧,直到鼾声再度响起,他才回头继续开口:“孔明灯和山路又有什么关系?”
对面的女子一双凤眼中带着审视,曲棣非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这小孩儿不过十六七,平时不敬老尊长可以归到从小被娇惯多了,可她又从哪儿修得这样的眼神?
“我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但我改变主意了。”谢如愿眉眼开展,道:“我忽然觉得,有王姥爷盯着你,你就会老老实实配合我们,这是为什么呢?”
曲棣非眉间褶皱起,因为许久未饮水,他的嘴唇已经起皮。他道:“……我既然已明白背后曲折,便不会再为严家做事。”
谢如愿耸耸肩,没有进一步追问下去,而是给曲棣非讲起了自己的计划。听完,曲棣非罕见地没有立即出口反对,而是认真地思考起来,道:“是,从路线上看去泊山的路最近,支援东线的路最远,但你们一旦坐上孔明灯,就会面对极多困难。”
“且不说不知当日的风力如何、孔明灯能否在你们的操控下顺利越过泊山,就是成功了,这两百人也要面临阿嗒尔人豢养的鹰隼。鹰隼有多迅猛,便是老练的将领都不能保证每每射得准,但凡有一只撕裂了那脆弱的罩子,孔明灯就落了。以上种种,如果不成,那这些人就是真的去送死了。让两百人白白丢性命,你良心过得去?”
“曲侯爷,恕我提醒,若不是你,我也没必要出此下策,因此你也别用良心来要挟我。”谢如愿却毫不留情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我自己带这两百人去,若要死,我是第一个。然而一旦成功,上空的有利形势能让我们迅速炸毁城内建筑,甚至粮仓也能一并烧了,他们后方若失守,必然难以顾及前线。”
曲棣非听后盯了她半晌,道:“……你确实了不起。”
谢如愿知道他已经动摇,便也没有再继续多言:“既然如此,我回去休息了,曲侯爷自便吧。”
第二日,谢如愿是在马蹄和车轮声中醒来的。
外面雾蒙蒙的,她本以为是武川镇的人用牛车运来了孔明灯,走进一看却发觉并不是。正巧碰上了罗生,她便问道:“你怎么样?这是什么人?”
罗生看着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你师姐给我重新包扎了伤口,问题不大。至于这些人,似乎是运送辎重的。”
“辎重?粮草?从南运到我们这儿的还是从我们这儿运往战线的?”
“后者,应该是前线回来的。”罗生指了指那边空荡荡的车厢,道:“看来曲棣非说得没错,粮草是照常运的。”
谢如愿一抿唇:“罢了。”
远方遽然传来一声呵斥,谢如愿和罗生齐齐回头,只见那守卫正拿□□抵着一批驴车的队伍。谢如愿当即便知是武川镇一行人来了。她和罗生匆忙赶过去,拿出曲棣非的腰牌放了一行人进来。再仔细一瞧,萧奶奶竟是那领路的。
谢如愿赶忙迎上去扶着她:“萧奶奶,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从武川镇到这儿将近二百里地呢。”
“坐驴车来的,想再看看你咯。”萧奶奶眼尾的褶子堆在了一起,笑道:“你的腿还没好,怎么总在外面走来走去?”
谢如愿也笑道:“已经不疼啦!不影响走路。”
萧奶奶拍拍她的手,心疼地揉了揉她手背上的肉:“傻孩子,我见得又不少,我会不知道疼不疼?你们在外面干什么呢?”
罗生也向萧奶奶问了声好,回答:“给前线送辎重的队伍回来了,我在指挥他们归营。”
“是吗?”萧奶奶点点头,谆谆道:“这两天天气潮湿了不少,雨季到了,可要保护好粮食,免得食物发霉吃坏肚子。”
谢如愿一愣:“发霉?”话罢,还没等萧奶奶再说什么,一股刺骨的寒意就从她脚底直直的钻进颅骨。
她张了张口:“停下……停下!”
罗生只见身侧之人霎然变了脸色,朝着那边的队伍吼了一嗓子,随后一瘸一拐地揪住一个辎重士兵的领子颤声问:“你们是多久前去送的粮草?”
“大半、半个月前走的了。”
“路上下雨了吗?”
“啊?”
“问你下没下雨,这点事都交代不清楚?你是何时来的军营?”“谢如愿,你怎么了?”罗生一把拉住谢如愿,皱眉道:“你发什么疯!有什么事你问我,我一直呆在军营。”
谢如愿回头握住她的肩膀,紧扣的手指都发白:“对,你管过军务,还是炊房的人!你有没有注意过运输的粮草、给士兵或者马匹吃的粮草都是些什么?有没有问题?”
罗生仔细一想,伸出手指给谢如愿掰着细算道:“军中粮草一向不错,除了粟米、肉干、炒面等等,还有一些新纳入粮草供应的番薯、花生,都是容易饱腹的食物。而马则根据品种吃不同的饲料,比如苜蓿、一些根茎之类的。军中的粮草都是事先晒好了的,按理说不会那么容易发霉。”
“花生?”萧奶奶缓步走来,拧眉道:“我好像听见有花生?”
罗生点头,重复解释道:“是,有花生,今年新加进军粮供应的,不过是干花生,晒过了的。”
萧奶奶缓缓摇头又娓娓道来:“花生不一样。花生是圣上登基之初引入的,现在民间也多有种植。这花生虽然很能饱腹,但到底不比粟米,一泡水啊,就特别容易发霉,吃了闹肚子,严重的还会发烧。哎,娇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