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词:“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说罢,严慎微便猛烈地咳嗽起来,翻了一页继续看,这才把噎在喉咙里的这口气捋顺了:“呼——这曲棣非真不会挑重点说,萧吟行尚未疑心我们这种事怎么不写在前头!”
嵇铭煊攒眉道:“可戍安侯的意思是,萧吟行要查此人身份,这可怎么办?”
“若曲棣非说得是真的,”严慎微一沉吟,“莫非是咱们的事情泄露出去了,有别人从中作梗?”
“什么?”嵇铭煊一凛,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该向陛下申请揽下此事,去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我们不能上赶着去领这个任务。萧吟行把头颅送回玉京,那便是存了试探的意思,谁要是急了,谁心里就有。”严慎微徐徐道:“背后之人是齐家或者太子已是八九不离十。可就这么个玩意,属实不知道能查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嵇铭煊皱眉思索,道:“既然此事难查,不若我们就按兵不动了?看看谁会先动?”
严慎微默然一瞬,开口竟然有些苦涩:“也只能如此。自从你封王,你母妃这几年的恩宠其实是明增暗减,陛下对我们的器重也不如从前了。以往这些需要秘密调查、暗中处理的事儿都会……也不知这件还会不会再交给我们的人处理了。”
两人晤谈许久,又到了起身离开的时候,严慎微走到黑黢黢的密道门口,喉头滚了一滚,忽然回头对嵇铭煊道:“孩子啊,皇权之争乃你死我活之事,我侍奉两朝,见得多了,只一句话给你:必要之时,记得舍母家保自身。”
嵇铭煊一凛,道:“孙儿谨遵教诲!”
严慎微轻轻颔首,持灯而去,只留下衣摆翩翩、烛光曳曳。
入目只有一杯茶。
端茶的人,也就是他自己,正小碎步往前挪着。
他感觉自己脸颊上的肉如手上托盘里面茶盏上的盖子一样轻轻颤动着。
小心地迈过槛儿,抬眼瞅了瞅执笔面对着地图的男子,犹豫几息,一口不太标准的官话贴着耳朵传出:“太子殿下忙了一上午了,喝口茶,歇歇吧。”
金灿灿的四团龙背对着他,正慢吞吞提笔将大昭的版图往外描了一圈,道:“先放下吧。”
“是。”他把茶盏搁下了,正准备离去之时却被叫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听见自己毕恭毕敬地回答:“奴才贱名杨海,原先是伺候宋世子的。”
对方转身,从桌上拿起茶盏一啜,垂眼未看他,道:“哦,你就是宋晟说的那个行事灵活变通的宦官杨海。”
“是。”胸口莫名地发闷,他余光看到靴履走进了,然后听见一个声音在头顶盘旋:“他似乎很是看重你,又怎么会把你送给本宫呢?”
他只好将头低得更甚,只去看自己的一双鞋尖:“奴、奴才惶恐,奴才只是个伺候主子的玩意,宋世子怎么会看重奴才呢?奴、奴才不值一提,能来东宫当差是奴才祖上的福分,必当尽心尽力、忠心不二!若是能为太子殿下省心就是奴才最大的用处了。”
“尽心尽力、忠心不二?”那个声音似笑非笑:“那正好证明给我看吧。”
“啊!”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房中传来,小宦官浑身一抖行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进屋,只见杨海不知为何醒了,喘着粗气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小宦官不明就里:“还没到时辰呢,师父,您再睡一会儿吧。”
杨海望着黑黢黢的窗外,一面擦汗一面重新躺下,却再难睡去。合上眼等到眼皮子亮了些许就爬起来穿靴子,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伺候人去了。
东北线和西北线屡战屡胜,昨日捷报入京,帝大悦,据说今日朝堂上满是喜气洋洋。穆王也确实是步履轻松,可太子却没什么高兴神色。
他见太子的眼睛落到他身上了,就麻利地跟了上去。
“你让人去查的怎么样了?”
杨海瞧着对方的脸色,道:“回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赎罪。昨夜里给穆王府采买的管家卸货的时候,确有一箱子看着搬起来不吃力,可穆王府的人都谨慎得很,咱们的人近不了,看的也不够真切。”
“继续盯着,总有再出来的时候,到时候派人跟紧了,查查他们的据点到底是在哪儿。”嵇铭煜扯扯唇角:“萧吟行……呵。既然他恩将仇报,那我就不客气了。”
杨海听得一头雾水,回来后到处打听,才稍稍弄懂来龙去脉。
原来是宁国公还写了封信笺给皇帝,一共说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商讨战后事宜,请上示下。第二件事是告罪,说是粮草在行军作战过程中遭敌人偷袭,损失了部分,请陛下降罪以及恩典;第三件事,则说是抓住了偷袭者,发现其中一人竟是个不知几时通敌叛国的大昭男子,于是砍了头带回来以示警戒。
第一件事那是完完全全归皇帝说了算,第二件事也罢,划拨军粮是好说的事,更何况仗已经打赢了。可第三件事反而没那么容易了。这不太子前脚请求了陛下负责阴山斩神营军粮一事,陛下后脚就说什么“前有东四部前车之鉴”——他听说当年这事儿好像还和齐左丞相有关,这不是直戳太子脊梁骨嘛——要彻查人头一事,正巧被无事一身轻的穆王捞着了。
唉唷。他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