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月走了的那人,最后却已这样的方式回来了。可见生前就算再忠勇,死后也不一定了。
“好呀。”
严慎微打量着这个方形的盒子,亲手将银子递到送来的人手里,然后又绕着盒子转了三圈,用手比划了比划,打开盒子一瞧,这人头明显是经人好好处理保存了的。他了然而笑:“好呀,看来咱们在陛下心里还是有分量的。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
“即刻去把这里头的东西取出来,再叫人把模样画下来,次日张贴起来,重金悬赏。”
“是!”
“飞鸿踏雪,岂能无踪。”严慎微望着月亮轻吟一声:“想将我的军,哪儿有那么容易。”
泊塞城。
经过施针和服药配合治疗,遥塔纳的儿子已经不再每日昏昏沉沉,甚至能下地行走了。只是当地药材短缺,想要进一步恢复身体,恐怕需要回大昭境内买药。但孩子现在的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所以只能暂时用药性相似的药材替代,治疗效果终究差了一些。经过一番商议,遥塔纳最终决定等他儿子身体再好一些后,同沈如水一道去大昭境内治病。
大漠的夏日仿佛是转瞬即逝的。
谢如愿当时匆匆赶来泊塞城,沿途的风景是完全没心思看的。此次战役阿嗒尔痛失泊塞城,察鄂多收到察哈尔的死讯后像是哑了生息一样,连同整个阿嗒尔军队都短暂地安静下来了。如今放松精神极目远眺过去,才发觉绿草已经大片大片地冒出来了。
郁郁葱葱的山峦绵延着,像是侧身躺在大地这张榻上的巨人。溪流如一条银链子弯弯曲曲地落在大地上,仿佛是从天上的银河落下的一截尾巴。云朵一簇一簇,高高低低地在山水之间落下阴影。太阳月亮东升西没,爬上山峦又滚落,漫天星辰如金银珠宝洒落绸缎,熠熠生辉。
士兵们驱赶着战马,让它们在肥沃的大地上撒野觅食。沈如水在罗生的嘲笑下飞快地学会了骑马。曲棣非的金雕消失一段时间后,重新回到了旷野之上。谢如愿突发奇想要给玉兰儿洗澡,被萧吟行趁机泼了一身沁凉的水,结果洗着洗着,马还没沾多少水,两个人就先湿透了。
一个喷嚏过后,沈如水黑着脸来给谢如愿诊脉,紧接着便对萧吟行劈头盖脸一顿骂,还将琵琶一扔,求两人玩点高雅物什,并在谢如愿表示没想到对方会把她的琵琶从阴山斩神营带来之后,终于扶额摆了摆手。
七月半,草原上烧起来高高的火焰,红得如血如霞。夜色中响起的浑厚苍凉的歌谣,生着茧子和疤痕的手捧着一碗酒水,嘴里呢喃着什么,然后泼向了烈火。火舌一番豪饮,发出了“噗噗”的声音。谢如愿抚一曲琵琶,与萧吟行坐于一处,望着火星冲向天空,随风飘向了故国。
然后又过了几日,大雁南飞,树叶便黄了、落了、脆了。沈如水也终于要带着遥塔纳和她的儿子踏上朝南的返途。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谢如愿惊诧地翻开那本满是批注的泛黄书本。
“啊?这玩意儿不是你的吗?我看当时都没人管这册子,就以为是你的,怕你又犯丢三落四的毛病,所以才给你收起来了。”沈如水也很诧异:“不是你的你干嘛抱怀里?”
“当然不是我的,我只是翻开看看。”谢如愿哭笑不得,打开册子指给她看:“你没看里面写的字吗?根本不是我的字啊。”
“啧,我是那种随便翻看别人东西的人吗?”沈如水摆摆手:“不是啥重要东西你就先收着吧,我走了,之后通讯不便,有什么事儿我不能及时帮你了,你自己千万保重。真有事就给柳叔说一声,等着我还会回一趟蒹葭山。”
“好,师姐你们也千万保重。”谢如愿点点头。
战线继续朝着东北推移,渐渐地,供应阴山斩神营的兵粮路径也已经从路过并州城改为幽州城。
琵琶声渐渐急促,大珠小珠纠缠不休。
越往东北,战火越密,也越难前行。阿嗒尔已经转攻为守,泊塞城之战往后的头一次交锋,战线竟然一个月未变。战局渐渐进入了长久的相持状态。
在这样的情势下,中秋近了。
玉京的中秋之宴一如从前般繁华,甚至比往年更甚,为的便是庆祝前线战役的胜利。达官贵人、勋贵簪缨们也精神得很,尤其是宋晟,人人都说他福气好。
原来的户部侍郎秦仲昂从终于升成了尚书,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就顺理成章地跟着升了,连着夫人都得了诰命。不久,就在朝中立住了,算是如鱼得水。人缘更是不可谓是不好,简直成得上是门庭若市了。如今受邀来了中秋宫宴,更是满面春风。
也是,人家俩妹妹一个嫁给了穆王、一个嫁给了太子,要是尊敬起来,得挨两声“内兄”呢!
觥筹交错之间。穆王妃却像是又犯了娇贵毛病一般,喝了一口女眷敬来的酒便吐到了一边,还没等嵇铭煊说什么,她先自知理亏地对女眷道了歉:“对不住啊好妹妹,我这两天胃不好,觉睡不好、饭也吃不好,你可别怪我。”
女眷听了立即寒暄关怀几句,行礼后款款离去了。
嵇铭煊则凑过来问:“你什么时候胃又不好了?”
“什么叫‘又’?”宋珮璐嗔道。
嵇铭煊狐疑道:“你整天喊这儿不舒服那儿疼的……”
“我诓她的,我本来也不喜欢喝酒。”宋珮璐低声娇哼,道:“我就是娇贵人,不行吗?前两天天热,我就是没什么食欲,怎么了?”
嵇铭煊一面饮酒一面朝她摆摆手:“行行行,你有理,男不与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