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词:“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宋琬琰看着对面的两人暗暗地斗嘴,脸上却都带着笑意,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当年的除夕晚宴,对面也是一对璧人,眉目里都是含情的。是啊,有情人望向彼此的眼里又怎么会无情呢?
好羡慕啊。
她忽然鼻头一酸,低下头去。她呢?她没有这样的情郎,身上还扛着家族的责任、是家族的寄托,她还得……还得承担家族的错处,保全家族的荣耀。为什么只有她要这么辛苦呢?
好想回到江南,好想回家。
然而在这团圆喜悦、月圆圆满的节日,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位女子的伤心的。
灯火阑珊,到了百官们各自归家的时候了。皇帝则精神矍铄地领着宫妃、皇子们继续观赏烟花与明月,品尝御膳房精心制作的月饼。这边仰头累了,他一个转身环顾自己的几个儿子,却发现少了个人。
嵇觅便问齐邦媛道:“怎么不见焕儿?”
齐邦媛恭敬回答:“焕儿生病告假,如今慈妃正照顾着。”
嵇觅蹙眉,道:“生的什么病啊?”
“这……”齐邦媛一时没答上来。
严窈淑却掩唇笑了:“这个臣妾知道,昨儿臣妾碰见五皇子殿下了,他正捂着腹部匆匆往碧华殿走,一问说是贪凉吃了太多的冰梨子,估计是因为这个才病了。”
嵇觅面上隐隐露出不悦神色,道:“都这么大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罢了,派御医好好瞧。”
齐皇后应声。
严贵妃口中“贪凉吃了太多冰梨子”的五皇子殿下,正和另一少女在庭院里对弈。
“你什么时候回并州城?”
梳着垂挂髻、身着鹅黄玉兔补子交领短袄马面裙的姑娘手指搓着黑子,一边下棋一边道:“啊……大概……今年过年以后吧,不然还得再跑一趟,我娘也嫌麻烦呢。”
小姑娘对面的少年也跟着落子:“那以后又只能一年一见了。”
“对啊……啊?等等!不行不行,我下错了,重来重来!”从座位上“噌”地跳起来的姑娘正是崔小玮,她懊恼地说:“怎么会输了,明明我比你早上一年学的,怎么会这样!”
另一侧的少年自然是嵇铭焕,这半年来他就如同抽了芽的竹笋一般疯狂生长,很快就长过了崔小玮了,如今也算是个翩翩美少年。他撇嘴道:“有人上课偷懒,棋艺自然退步喽。”
崔小玮一下子被戳穿,羞红了脸,嘴上却道:“真是的,你好不会说话,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嵇铭焕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崔小玮不可思议地眨着那双小鹿眼,道:“你不是应该谦虚地说:‘嗯,一定是因为天太黑,姐姐看差了这才下错。’嘛?”
“好吧,一定是天太黑、我有一直和姐姐说话,姐姐一时不查才输的。”嵇铭焕十分乖顺地笑着说:“不过我已经比你高了,再叫姐姐总感觉怪怪的,今日最后一回吧。”
“完了,痛失小弟!”崔小玮心中一动,却是假装挫败般蹬了腿,随后开始撒泼:“唉——你欺负人,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样我不下了……”“不下了正好。”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慈妃笑着来唤她们:“把棋盘撤了,我们吃月饼吧!”
崔小玮当即又活了一般欢呼:“好耶好耶!”
嵇铭焕露出失望委屈地神色:“我都为了你装病,你居然不和我多下几局,你太过分了吧。”
慈妃嗔怪道:“焕儿怎么说话的,人家小姑娘能来找你玩就不错啦。”
崔小玮像是找到靠山一样,立刻附和:“就是就是!还是我们人美心善的慈妃娘娘最疼小玮啦!”
慈妃忍俊不禁,刮刮崔小玮的鼻子道:“嘴真甜。西厢房给你收拾出来了,明天一早让你偷偷藏在嘉定侯的马车里溜回去。”
崔小玮点头如捣蒜:“好!我听娘娘的。”
“您到底是谁的母亲啊……”嵇铭焕瘪嘴望着月亮,随后将嘟囔声淹没到月饼里去了。
中秋宴会折腾到很晚才散了。
孟德扶着皇帝回寝宫,然而皇帝却不知是因为饮了些许酒水,还是触景生情了,到了寝殿门前又拐了出去,孟德赶紧命人备轿,却被皇帝摆摆手制止了。
嵇觅叹息一声:“你陪朕走走,消消酒吧。”
自七月半到现在,陛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孟德上前扶着嵇觅,脸上的褶子皱在一块儿,轻声道:“陛下,天气转凉了,还是要当心身体,早些回去才是。”
嵇觅目光却在月色下发亮,道:“朕去看看长姐,便回去。”
孟德低低“是”了声:“奴才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