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青烟,月思华年,北望南萧,再无答复。
黎城的雪还如当年那般,深埋这片千年荒漠,我低眸看向闭合的城门,雪染跟前,恍惚间看得一人执剑而来,黑袍金甲,提眼同我对视,那双墨黑的瞳孔盛着笑意,忽地之间,脑海闪过昔年,回如既往。
南萧小公主拜北漠世子为师这件事,在幽州境内掀起了很大的波澜,我却知这只是我为还他救命恩情的一招险棋。
北漠王府功高盖主,得君王忌惮,世子功名磊磊胜于其父,然君后与其母旧事,王爷战死,王府岌岌可危,虽得锦北王庇佑,却无济于事。
是以,我才会提出拜去北漠,用身后的南萧还他一命,父皇盛宠我,却什么也没问,答应下来,后来,我才知晓,若是当时我有半点被胁迫,他是万不会同意。
初入将军府,还不过十一岁,因为传言的不符,将锦北王认成世子,其实大不怪我,在南萧的王叔个个顶天立地,身长八尺,年龄也三十有余,既是王爷哪有还未戴冠,可偏偏北漠唯一的将王既是如此。
锦北王陈瑾之手握五十万王师,用血肉得万将军心,用忠心暂得君心,用连捷得民心,只因我的到来,他不便回府,这是在将府待了两年后知晓的,世子说他是避嫌,我点头再未开口。
将府建于边陲黎城,四季只觉两季,在这儿的半年,我见过夏季的睡莲,秋天的林场,冬季的荒漠,三季的荒止等来了他回眼一望。
只因那句:“南熹,来王师当大将军吧。”我得以随军出征,陪在他身侧。
少年承封黎北,俊硕而不失风骨。
承一壶温酒守望荣光,安家国而谨天下。
来年初春,他站于高台操练士兵,我站在台下,仰头借光看过去,见他手持弓箭,箭矢搭弓瞬发,只数秒三箭全中,众人皆呼,我看出了神,耳中不闻风声,却听得心腔浮动,再难言语。
远在长城以北的广土之上,安插着红蓝王旗,远至此方见至此旗,便无人敢扰,待再回神,只闻他一声:“南熹。”
低眼时,便见他走到面前,躯干遮住骄阳,带我离开,从那以后他便不让我参与月初操练。
中秋聚火,傅将才为我答疑:“姑娘发神之时,身后将士皆看向高台,也未留意,操练时利剑好几次差点刺伤你,幸而将军留意,拦下几回,若不然,姑娘非得成马蜂窝。”
十四岁生辰那日,师父难得带我回了将军府,府内除去随我前来的婢女棉落和初来将府时他给我选的两个婢女就剩下府兵。
“姑娘,在外可习惯?”
“可还适应?”
“没伤着?没饿着?”
一连串的问询倒让我不知所措,好在师父接话过去:“很好,有本将军在,伤不着,也饿不着。”
棉落从我出生那日起,便没离开过我,这许久不见,循着理由,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边。
到了瞑昏,师父才把我从棉落不舍的神情中唤了出来,他负手带我出了府门,从喧闹的左街到南天门的城墙,守城将士见我们上来,都撤了下去。
“师父。”我低声唤他,也未注意城墙之下正在点燃的烟火。
“咻!”我惊奇的抬眼,黑尽的黑夜中,火树银花的盛景,直染心头,半晌都移不开。
待火光渐息,身侧的人蹲下身子,在腰间替我系上贺礼,“一岁一礼,一寸欢喜,生辰快乐,南熹,”他说,“刀剑无眼,这块令牌可保你在北漠无虞。”
借着月光,我得以看清,那竟是一块弧底铁制令牌,能号令三军的从不是令牌,而是他,至于为何送这个贺礼,算是将王师做后盾有危险能护我一次,可我竟不知那危险来得如此之快。
随军两年,踏过黄烟,看过四季,王师所行,连收数城,每每战捷我都是最后一个知晓的,师父说不愿我因此事忧虑,只告知“王师不弃逃。”
我便明白,他既是在许诺,亦是在提醒我切不可投情于王师,在北漠未将王女嫁入南萧时,两国还是敌对,而我只是那长城以南的变数,如若两国再次交战,那我便是叛国,是要被处以绞刑,师父不愿看我落得如此下场,只得甚微提醒。
大军行至长城,还未扎营停休,从战场下来的陈瑾之前来寻我,见我颇有兴致的摆弄战弓。
“若想学,为师可以教你。”他声音低缓,像微淌的流水,滑过心尖,全然没有为将者的威严。
“师父。”时隔两月,我闻至熟声,眉眼弯弯的叫他。
“南熹何时这么拘束,嫌师父太忙未来见你?”他眯着,捅破了我的心思,慢条斯理的再次出声:“想学的话,王帐有一轻弓,待会让人拿来给你。”
“嗯,想学。”我笑吟吟的倒了杯温茶,欠身递到他面前,“师父刚从战场下来,定有事与我说,莫不是,以后的捷书师父都亲自交于我?”
“南萧派人前来,带你回去。”他低垂的双眸看向我,似有星光闪烁,很快,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