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了夏,漠河那一仗都未曾结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流寇来犯,需得半年的时间,可我分明听到军中在传,只是援助异姓王去了。
好几次,我靠在师父的几案旁翻看兵书,都能听到前来禀报的士兵说起此事,师父全是不急,听军情之余还得空替我解答困惑。
在众将眼中,我不论是兵书、剑招,就连骑马都是锦北王所授,得他真传,在知道我在陈瑾之面前说了想当将军,他们偶然也笑唤一声“小将军。”
但真正得他们钦信是我来王师后,师父带兵的第一次出征。
那夜落了很大的雨,将绑缚的王旗都吹倒在王帐前,发出很大的声响。
“将军,斥候伍长回来了。”帐门的士兵来禀。
“我去看看。”师父将简策放到箱匣里,抬眼看过来,听到我应了一声,他跟着士兵往外走。
“师父,”他顿足回望,“还回吗?”我想起那日的彻夜不归,又觉着不妥,继而开口解释,“南熹只是”
“回。”他截下我的话,轻声应允。
师父回来的时候,微弱的烛火还缓缓燃着,“梧都受扰,明日我会领兵前往,”他目光微闪:“送你回将军府?”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时,我抬眼看去,墨色锦袍的男子敛眉默声,静等回答,我知晓师父的意思,可还是摇了摇头。
“南熹就在此处,等师父大捷。”
王师出征始于末冬,止于深秋,师父不喜寒冬,所以常常末冬而行,但这次应该是不行了,我算着日子,大军约莫到梧都时也要半个月去了,捷战归途兴许能错过初冬。
真如这般,师父的生辰也能回营过。
次日侵晨,日出泛起,营帐外传来窸窣的声响,待我如往常一样从里榻起身,帐帘从外被人撩开,因为屏风的缘故,我看不清进来的人,只暗自拿起靠在床榻边的佩剑。
“谁?”
许是被我站在屏风后面拿剑的样子吓到,上前来的女子愣住,手里的凉汤应声落地。
“姑故娘。”碧绿薄纱的女子颤着说道,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是棉落。”
“棉落,你怎么来了?”我收了剑,上前几步细看,确定没伤到,才长舒一口气,跟在师父身边久了,倒是染了些他身上的惯性。
在战场,这是一个士兵警觉的天性。
在皇宫,这是“敌判”才有的举动。
我明白,但还是乐意跟在他身侧。
棉落收了碗,又急急的盛了碗梅汤过来,一并拿来的还有白糯糍团,她小脸还绷着,语调却是轻快:“入夏了,棉落寻思姑娘定是吃不下东西的,所以就带了清凉解暑的梅汤,顺便看看姑娘。”
说着,她将碟盘的糕点送到桌上,与我闲聊:“昨日左街开了间糕点铺,味道和样子都和南萧茶楼做得万般无二,奴婢早早就去买了,想着带来,给姑娘尝尝。”
“我的好棉落,有心了,坐下,一起吃。”我瞧着这些糕点,缓缓道:“早来两个时辰,师父也能吃着了。”
暑气弥漫,烈日灼心,大军北去,暂无归期。
棉落跟着坐下,见我用了一些,又盛了半碗,一句不提她猜想的事,“奴婢刚刚都有些吓着,姑娘啊,真像个将军了呢,英姿飒爽的站在那儿,煞是好看。”
觉着我笑了,轻声道:“过些日子回了南萧,让娘娘她们见着定比奴婢还要吃惊。”
话音瞬落,我转头看向广阔无垠的塞外,没由来的落了眼,从初入淮都再到王师,已过两载春秋,就像棉落所说五年之期快到了。
梧都在长城的东北面,背靠北漠边境,泛水而居,百姓皆靠岸边的船只维持生计,大军到时,还能看到江水对岸因为固守抵抗,血流一片的场景。
“将军!李知府派人传话,早在一柱香前,边族就大举进攻,骑兵到时,他们便往南边撤了,丝毫不恋战。”丁敖将现下的局势说给陈瑾之听。
少年背手观望,目光所至之处一片狼藉,因突然的退军,梧都的守卫微开城门清扫战场,又因为太过于惊恐,拖行尸身的速度慢了些,他略勾着唇,眼神冷漠得像在看平常不过的事情:“觉得不妥?”
他似而偏头,轻吐几字:“无妨,”垂眼,“都得死。”
冷淡的语气弥漫开来,戍守一旁的兵士和丁敖下意识的颤了几分,果然,这才是他们以血为歃,以烽火为矢,默言淡薄的大将军。
因江水原因,两军,一北、一南相互对峙,一连几天,李知府都没能等来王师入城,听人来禀,才得知大军早已靠江而戍,压根就没打算入城,他只得自行出城入营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