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大吼把这几人吓了一跳,张老三赶紧快步上前,一把扶起了范先生,范先生翻身坐起,神色茫然的环顾四周。
范先生看着萧檀心和张老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我这……莫不是在做梦……”言毕又看到了南宫恨我,脸上不由得疑虑了起来。
萧檀心见范先生面露疑色,连忙说道:“这位是我们的恩公,将我俩救了出来。”
南宫恨我也无心反驳,只得应付道:“在下也是略尽绵力而已。”
范先生看到南宫恨我一脸病容,自是不敢相信,但又是不得不信,只得勉强撑坐起来,开始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病公子。
张老三大喜过望,抓住范先生的手:“范先生,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那一日,我没去……我好后悔哇!”
提起那日的事情,萧檀心面如死灰,不再言语,范先生却兀自发起抖来,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过了许久,范先生仿如才从那恐惧之中醒转,几乎是悲嚎般叫道:“你们不会知道……那里……那里就是阿鼻地狱,萧定远已经疯了!疯了!”
范先生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显得尤为诡异,就好像是妖魔的嘶鸣,钻入到了每个人的耳内,张老三更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
屋外那疾风骤雨般的兵刃相击之声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此时的安乡府,确是万籁俱寂。
但屋内的景象,范先生这辈子也忘不了。
起初,他也如他人一般,与那群诡异的人厮杀了起来,那群人虽然行动甚是迟缓,但好似不知疼痛一般,无论刀斧如何砍在身上,却是听不到一丝的叫嚷。
可这些白衣人力大无穷,手里的刀剑虽然缓慢,但是势大力沉,劈砍到这些百姓的身上,发出骨肉割裂的闷响。
但可不知为何,范先生这样的文人,都杀红了眼一般,挥舞着手里的刃器,疯狂的向那些白衣人扑去。
地上的鲜血流淌成河,满屋子的血腥气仍在刺激这些人的神经。这时鲜血的味道,竟是那样甘甜,不断挑逗着众人厮杀的欲望。
范先生也不例外。
范先生只想让鲜血染红这穹苍天际。
直到范先生听得那美妙的琴声,他才悠悠的回过神来。
那缕琴声好似涓涓细泉,润人心田,那琴声虽然在屋外传来,范先生却只觉得如在耳畔,声音清冽,让人为之精神一震。
范先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跌坐在地上。
那个四肢被切断,身上都是烂疮的人不知如何爬到了地上,双目露出饥渴的凶光,正在贪婪的舔舐着地上的鲜血。
他那没有手足的残躯就好似一条嗜血的蠕虫,在地上不停的爬来爬去,喉咙间还发出“啧啧”的声响。
范先生只觉得有什么卡在了自己的喉间,让他想大叫也叫不出来,他只有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去。
然后,他又看到了地狱。
人世间真正的地狱。
范先生看到同他一起回过神来的王大牛,不知为何跪在了地上,突然便用长剑洞穿了自己的咽喉。
同样的还有小马,用短刀一把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还有老吴……
小赵……
这些尚有气息的众人,眨眼间便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范先生来不及害怕,正要去阻拦众人,可当他看到那些白衣人的脸的时候,他却突然明白了原因。
那些白衣人受伤倒地,有的已经露出原本的脸庞,而那些面具下的脸,却都是他熟悉的人。
那是王大牛刚过门的妻子,小马的兄长,老吴的孩子……而他们的双眼、双唇都被细线细细的缝了起来。
范先生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的脸都被白布裹了起来,这样的话,他们便看不到对方的脸了。
这样,才可以互相厮杀。
琴声仍在响着,但在这夜里配着这无比诡异的场景,听起来却极是瘆人,范先生尽力张大了嘴,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孙小幺便从那门外走了进来,带着那似乎有点腼腆害羞的表情。
但更多的是恐惧,孙小幺带着一种恭敬的恐惧站在了一边。
范先生望向门口,琴声戛然而止。说来奇怪,琴声停止的那一瞬间,范先生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一动也不能再动了。
就在琴声停止之后,一个带着白色面具,面具上有着不断变幻的墨迹的人,慢慢走进了屋里。
孙小幺看到这个人走进屋子,立即跪在了地上,恭谨的看着地面,头也不敢抬起,只是谦卑的低声说道:
“爵爷。”
范先生浑身一震,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人便是那为民除匪的萧定远。他也不敢相信,并不是像传说中那样,是孙小幺控制了萧定远。
因为眼前的这一幕看起来,孙小幺对萧定远是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萧定远在屋里四处环顾,又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那屋内的血腥味似乎让他颇为受用,他最后站在了范先生的身前,问道:“喜欢么?”
然后萧定远便开始狂笑起来,那是满足、欢喜、幸福的笑,声震屋瓦。
范先生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嘟囔道:“喜欢?喜欢什么?你说什么?”
“你不觉得这很美么?”萧定远突然凑近了范先生,几乎与他的脸贴在了一起,“所有人,在为了活着挣扎,没有亲情——禁忌的互相厮杀,就像那黄泉路上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