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夕柠为数不多会感到自卑的时刻,就是外人提起家人和父母的时候。她感到现在正被许多人灼灼的目光包围着,她觉得某些时刻的自己是能够装出豁达模样的,说平时也不跟父母联系,说上次打电话都是三个月之前了,不也没什么吗。可现在不知怎的,裴夕柠努力睁大双眼和对面的工作人员对视,生怕对方从自己脸上捕捉到一丝不满和倦怠,但话在嘴边滚了几圈始终没说出口。
裴夕柠想她也是要面子的吧,这种话说出来谁听都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可她不愿意再留下更多地被同情或是议论的谈资。
虽然她好像本来就很可怜,完全没到常理来说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年纪,在陌生的环境和文化里受了伤挨了骂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都没收到过一句来自家人的关心。某种意义上她又很活该,自愿跑这么远来异国他乡做练习生遭罪的也是裴夕柠,说不要钱这辈子也不想接到父母通话的也是裴夕柠,她也是造了孽。
她为数不多能记住的就是董思成在韩国区的号码,在节目组让着伤员最后无奈点头下,裴夕柠敲了一串数字,抱着复杂的心情将手机贴到耳边。如果董思成也不接电话那真的会很尴尬,可是接通了不就相当于将她的情况现场转播给□□内部,不消半小时她相信她自己的手机又要被铺天盖地的信息轰炸。
如果敢不回,等决赛结束回公司又是一场围着她的单方面屠杀吧。
胡思乱想之际,裴夕柠听着那头的彩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不自觉紧张了起来。鲜少在镜头前行为不端正的她暗地里开始小幅度抖腿,意识到之后又瞬间停下来。
董思成对待不认识的电话会有两种处理方法,直接挂掉,和接起来试试看。但现在的问题是,裴夕柠太久没在□□训练,已然不了解最近练习生的日程表和每日的时间安排,这个时间点董思成会在做什么,她也不过是赌这人恰好在休息或是无训练罢了。
“喂,您好?”彩铃戛然而止,背景骤然安静下来,青涩的韩语响在耳边,裴夕柠呼吸顿了一下,发出来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您好?”董思成重复了一遍,裴夕柠这次用中文接话了:“哥哥,是我。”
“夕柠?”那边也经历了短暂地停顿:“你今天不是有公演吗?怎么打电话?有什么问题吗?”
看上去董思成并不知晓她受伤的事,话筒那头安静如水,除了董思成细微的呼吸声再无杂音,应当是不在公司的。裴夕柠一时间觉得更棘手了,若是他听到些风声裴夕柠大可顺着解释,直接开口倒让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略微语塞,干脆把烫手山芋抛给工作人员:“节目组让我给爸妈打电话,你知道的,他们不是忙嘛,哥哥我就找你了,他们要找监护人说点事,我把电话给他们啦?”
董思成在那边忙不迭应着,大抵以为在拍摄,最后局促地“哦”了两声:“那我……我是不是得谨慎说话啊?”
“不用。”裴夕柠笑了,怕他紧张便再次叮嘱:“你听着就行,有问到你的地方正常回答就好。”
手机递过去之后,中国staff跟他很简短地描述了情况,其实交谈意欲并不强,当裴夕柠暗松一口气觉得这件事进入尾声的时候,中国staff突然停下来不讲话,进入了倾听的状态,停滞三十秒后开始描述这次事故的前因后果、裴夕柠伤势情况。裴夕柠如坐针毡,在桌子对面眼巴巴地瞧着,就算没开免提她也能猜到董思成询问些什么了,一听到她受伤就立刻肃然的表情她都能想象到。
又讲了约莫两三分钟的光景,工作人员才重新把手机递回来,还笑着打趣:“你哥哥跟你真亲,一直问来问去,很担心你,还说要再单独再跟你聊一会儿。”
裴夕柠弯了弯嘴角,心底其实还是害怕董思成的啰嗦。他凡事对她都格外宠溺,唯独事关身子和安全的事情向来不顺她,不管是不吃饭练习还是走夜路回宿舍,董思成都会板起脸,明明没大自己几岁,本人还是少年,却在这时格外有长辈的威压,裴夕柠再怎么撒娇也不依。
都做好被他啰嗦的准备了,结果半天那边也没说话,裴夕柠询问地说了一声哥哥,他好似叹了一声气才开口,无线电传着挂念落到她耳边,只是轻柔的三个字:“疼不疼?”
“……”裴夕柠的心瞬间柔软了起来。她其实蛮想细说当时的情况的,抬头瞥了一眼围成一圈的工作人员,沉默了一下:“没有很痛,当时主要是吓到了,等真正回过神安定下来已经差不多包扎好了。等回去有机会我再跟你说好不好?我现在用的是工作人员的手机。”
“好,你一定照顾好自己。别……别觉得害怕,我们一直都在呢,公司也不会再允许比赛期间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有要紧事偷偷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