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我可真就没辙了。不过可别当着咱威威的面儿说啊?伤他的心!本来他就觉得陈珍妮比他大一届,他心里没谱,你再这么一说,他更没自信了。”
“放心吧,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沈岁进说,“不对啊,这才刚上初二,陆威这是换的第几个女朋友啊?”
单星回也记不清了,模糊地回忆说:“也就第十一二个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散步去烧烤摊前,结果老板说今天生意好,羊肉串卖光,提前收摊打烊了。
沈岁进就说:“那算了,我们直接回家吧,也快十点了,我估计家里的人,也差不多该走光了。”
单星回身上肩负使命,今天情况特殊,是她爹再婚的日子,梅姨一早就给他塞了两个红蛋,喊他帮忙照顾沈岁进,别让沈岁进自己一个人呆着难受。
“要不咱们再溜达一下吧?”
“明天你不上课吗?”
“上啊。”
沈岁进顿足,回头,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哦,大小姐要开始逞能了。
单星回在路灯下耷下眼,抱起胸,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开始洗耳恭听。
沈岁进踢了他一脚,一本正经道:“我说真的,不骗你!我真的接受我爸和徐阿姨了。”
认真的样子,让单星回开始考虑她说的可能是真话。
“我想过了,就算将来我爸真再生一个孩子,毕竟我都这么大了,我也有办法自己一个人活得好。况且我妈知道自己这病没得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让我爸回国发展。我妈在她身体还正常的时候,飞回北京过一趟,我爸都不知道。”
“嗯?”
“我妈当初的嫁妆,他们苏州那块嫁女,嫁妆堪称十里红妆,我妈又是三妹姐里嫁的门第最高的,我外公外婆当初给她的嫁妆,是当时普通工薪阶层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不过我爸他们家也不缺钱,压根也没动过挪我妈嫁妆的心思,这个数目就只有我和我外公外婆清楚,就连我两个姨妈都不知道。”
单星回自恋的说:“难道你要把这个数字告诉我?咱俩的关系,好成这样了啊?”
这人就是没正经,沈岁进懒得搭理他,继续自顾自的往下说:“我妈的眼光比我爸可强多了,从她知道自己得病开始,就把我往后几十年的生活都给安排好了。她拿到体检报告,第一时间问了医学中心的同学,知道治愈的希望几乎没有,就联系了在北京的一个老同学,帮忙在北京看看有什么值得投资的项目。我妈那时想的是,她要是走了,就让我爸带我回北京生活。我爸以为她是体检报告出来,身体太累了,于是帮着给她订了回苏州的机票,让我妈回趟娘家休养一阵。其实我妈回国只在苏州呆了一晚,第二天就飞北京来了。”
“来干什么?帮你提前清扫战场啊?”
也没见老太太被清除了啊,沈岁进的人生,除了她的亲奶奶,也没人敢给她找不痛快。
“给我置业买房啊。”
单星回问:“你妈那老同学,就给你妈这建议,买房?”
沈岁进说:“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老同学,是智囊团的经济学专家。人口和房价的悖论,人家的眼光据说超前几十年。”
单星回震惊道:“人家就这么一说,你妈还真就听了啊?”
万里迢迢的从美国飞回来,就是为了给沈岁进置业买房……
沈岁进点头道:“对啊,不然钱攥在手里干什么?等着贬值啊?!你说我妈爱我吧,确实很多时候对我冷冰冰的;但你说她不爱我吧,却又对我很舍得,对我爸才是真的狠,她的嫁妆,是一分钱没给我爸留,全落我口袋里了,而且我爸还傻乎乎的不知道。”
单星回一针见血的道:“你怎么就知道你爸不知道呢?没准你爸是压根不在乎你妈那点钱。”
沈岁进神秘的笑了笑,那可不是“一点钱”那么简单,金融街附近有一排的铺面和商品房,可全是她妈当初置的业。
沈岁进说:“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左右我妈留给我的,我已经这辈子吃喝不愁,她在物质方面已经为我做到极致。等我成年了,每个月还能从信托里领一笔钱。我要是看我爸和徐阿姨他们一家子不顺眼,我就干脆搬出去自立门户。可我也心疼我爸,从小我妈几乎没管过我,我爸一直把我当掌上明珠,就算我奶奶逼着他生儿子,他也能护着我妈和我,坚决不生。光冲这一点,中国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做不到吧?一个个都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似的,非得生个儿子才罢休,我爸就从来没这思想。有时候我都觉得,我爸是爱错了我妈,我妈和他结婚这么多年,真正两个人相处的时光,估计不会超过半年,据说我妈当初就连怀着我,也是住在学校,太可怕了,这女人,工作起来疯魔了一样,谁要啊?”
单星回说:“你妈这性格,适合当男的。”
沈岁进笃定的说:“那绝对是渣男,情人还是日抛。搞完一个就钻回实验室,等她再出来,可能连人家长什么都不记得了。”
两人慢慢走回家属院的巷子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很显然,客人们确实不太好意思继续打扰这一对新人的新婚之夜,已经纷纷告辞离去。
整个家属院,没了白天的热闹喧嚣,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安悠。
单星回把她送到家门口,还是不放心的说:“你真不要我继续陪陪你?”
沈岁进顿足说:“知道了我富可敌国的秘密,你也不用这么见钱眼开,上赶着给我当三陪啊!”
单星回拧头一副看疯子的表情,对她进行侧目:“我擦,沈岁进,你真是被我和陆威彻底带歪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现在讲话真是一点不禁忌。”
沈岁进推门进去:“得了,退下吧,本公主要更衣就寝了。”
单星回跟她挥了挥手,意思是好走不送。
逞强精,别半夜在被子里蒙头,偷偷抹眼泪才好。
沈岁进有些惊愕,徐慧兰居然还没进屋休息,而是盥洗完毕,坐在客厅里等她回来。
徐慧兰摁掉电视,弯笑着眉眼说:“回来了?星回这孩子真不错,能陪你这么久。”
沈岁进木然的点了点头,不知道继母此时此刻,为什么不是在她自己的房间,而是出现在客厅,一副准备拉她深夜闲话家常的架势。
徐慧兰穿着一件保守的真丝睡袍,水蓝色的,衬得她原本不太白皙的皮肤,被水晃漾得有几分清透。
“白天人多的时候不好叫外人瞧出端倪,我和你爸之前就商量好了,这结婚头一晚,我先和你挤一张床。小进,你介意吗?介意的话,我就在这客厅里打地铺。”
离大谱了,继母新婚之夜不和她爸睡一头,要跑来和她挤一个被窝。
她不知道这个家,还有梅姨这个耳报神吗?
回头她奶奶知道,徐阿姨和她爸结婚头一晚,居然是和她这个继女凑合了一夜。
知道的,是徐慧兰主动要和她一起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不懂事,要霸着徐慧兰,不让她爹得逞。
沈岁进简直看不懂这个继母,这波操作的迷惑性,比烟雾弹还要让人看不清背后有什么深意。
大约是瞧出来沈岁进脸上忽明忽晦的捉摸不定,徐慧兰拉过她的手,坐到沙发上,和善的笑说:“以后你就会知道徐阿姨,为什么和你爸结婚了。”
又愧疚的说起:“今天你妈妈那边的亲戚,没有人来,多少也是不想给我难堪的意思吧?”
沈岁进连连摇手,疯狂解释说:“徐阿姨你别多心,我妈妈那边的亲戚纯粹是因为老家的顾忌才不能来。他们苏州那边有个说法,至亲离世,没满三年,要是至亲家里要再办喜事的,亲戚身上就还算带着丧,冲撞了喜事不吉利。我姨妈他们讲究这个,怕给你和我爸招不吉利,也就不来北京讨没趣了。人没到,礼还是到的。”
这种宽慰人的话,沈岁进随便扯个理由,是信手拈来。
徐慧兰半张着口,心想,原来是这个原因,倒不是瞧不起她就好。
她也不想和沈岁进生母那头的亲戚交恶,毕竟自己这性格,在单位、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怕说错话得罪人,自己还不知道。
“我爸呢?”
新婚之夜,新娘一个人在客厅,新郎哪去了?
“睡了。”
沈岁进震惊得瞳孔都快火山爆发。
她爹,结婚头一夜,撂下新老婆,自己先睡了?
这事儿也太不可思议了,沈岁进愕然的脱口而出:“他真睡了?徐阿姨,你确定今天和你结婚的人,是他吗?!”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徐慧兰风轻云淡的看了她一眼,心平气和的说:“睡了呀!他说明早还得去实验室赶一个数据。打发完亲戚朋友,你爸沾着枕头就睡了,我洗完澡进去拿自己的被褥,他已经开始打呼了。”
“他也太菜了吧,把你撂这,人干事儿?”沈岁进已经开始同情起自己这位新过门的继母了,事情发展的剧情,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最要命的是,她爹自己睡成猪,把他新老婆丢在这,交给她应付,这事办的也太不厚道了!
徐慧兰打着哈欠说:“进屋睡吧,明天你得上学,我还要早起,上你爷爷奶奶那过礼。”
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揽过沈岁进的肩头,裹挟着她往她的卧房走去。
沈岁进几乎是被挟持着回到房间,一进房门,果然,房内的单人沙发上,放着徐慧兰崭新的红色被褥。
看样子,徐慧兰今晚是真打算和她凑合一晚。
梅姨呢?这事梅姨不管啊?
沈岁进停在房间门口,顿住,问道:“怎么没看见梅姨?”
徐慧兰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答道:“我让她上锦澜院住一晚,明早我和你爸去给长辈过礼。你奶奶说要按他们满族人那套来,我想着花样多,就干脆让梅姐先上那头帮我把东西都备好,到时候我和你爸直接上那去就好,这样一点也不用手忙脚乱。”
沈岁进心领神会,这是怕梅姨打小报告了。
徐慧兰又想起来一件事,接着说道:“梅姐的房间是空着,但是怕你梅姨瞧出来我是在她房间睡的,动了她的床褥,我就想着和你挤一晚。”
哦,思虑缜密,怕有破绽,连这个细节都预防好了。
沈岁进实在不明白,她和自己爹都结婚了,做什么还不睡一头?
沈岁进心领神会的说:“可梅姨明晚肯定就在家了,徐阿姨,难道你还不好意思和我爸睡一屋?没事,反正你们以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迟早会很熟。”
徐慧兰忙着抱起被褥,铺到床上,悠悠然的说道:“也不是不好意思,怯生是有点儿,但也不至于窝囊到这程度。往后你大了,我再和你说,大人的事,你们小孩闹不明白。对了,你还要洗澡吧?别耽搁太久,不然明天该起迟了。”
沈岁进被她提醒,就去衣橱里取睡衣和内裤,准备洗漱。
没多久,身后响起徐慧兰惊喜的声音,叫道:“床头柜上摆的,是你和你妈妈的合照吧?”
沈岁进转身,就看见徐慧兰捧着相框,心神醉醉的说:“怪了,你妈怎么那么眼熟。”
沈岁进提醒道:“是不是和隔壁的段阿姨长得很像?”
徐慧兰恍然大悟,喃喃说:“我说呢,怪眼熟的。这也太巧了,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不过隔壁段大姐是长发,你妈是短发,瞅着两人的气质也不同。第一眼瞧着相似,仔细辨别,她们两个就完全不像了。说不上来哪里不像,但气质是一个人的沉淀,足以打败天生的相貌。这就是俗语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沈岁进温笑着道:“段阿姨再和善不过了,我妈太凌厉了,我还是更希望自己的妈妈像段阿姨。段阿姨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都是有血有肉的,我妈她就像个程序严谨的冷血机器人,我和我爸都觉得,跟她过日子简直就是受罪。”
徐慧兰若有所思,徐徐说道:“……是吗?”
那个传说中完美得像天人的向雪荧,曾经引领京圈无数的少女,争相挤向科研圈,为自己博一番天地,不再靠着嫁人来标榜自己的后半生有倚靠。
众人羡慕她的不羁与洒脱,身后有着丈夫死心塌地的爱戴与拥护,丝毫也不用计较男人身后那点烦缠事。
可没想到,这么一个完人,却会被自己的亲闺女嫌弃,和她过日子是受罪。
徐慧兰不得不感叹道:人果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她的母亲要是有向雪荧半分的果敢与决断,也用不着这一辈子囿于宅院,束手束脚的对父亲言听计从。
就连当初知道未婚夫出轨,母亲也不敢为自己出头,反倒劝自己忍气吞声,拿父亲来摆例子说:“你爸年轻的时候也有几笔风流债,男人风流是本性,老了就好了,你瞧你爸这两年,是不是没有那些烂码七糟的事儿了?你要是退婚,这家里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徐家教出来的女儿,一点容人的量都没有,倒头来,还得怪到你爸和我身上。你爸那人,多爱面子啊?连累了他的名声,你也落不了什么好果子。”
徐慧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出轨,未婚夫在婚前整出一个不入流的私生子,那个三陪女还堵在她下班的路上和她拍板叫嚣,母亲不仅没有同情自己,更没有义愤填膺地为自己伸张正义,反倒为未婚夫这个过错方说起好话。
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
明知对方是坨屎,却让自己为了顾全家族颜面,生生咽下去。
徐慧兰做不到!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吧,徐慧兰骨子里就对男的厌恶透顶了。
从小到大,活在部队的大院里,那里是以男人为主色调的成长背景,女性和孩子多半是依附于男人,随军生活。
未婚夫是父亲老战友的儿子,门户说不上有多高,甚至比起自己家来,还差了点意思。
未婚夫在婚前都敢给她嘴里塞坨屎,可想而知,婚后的生活,要应对多少这样的恶心事。
从那时起,徐慧兰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坚决不结婚,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
没错,她压根也不喜欢男人,更喜欢和女人纯粹的生活在一起。
起初知道自己这回的相亲对象是沈海森,徐慧兰心里对他鄙夷到,连面都不想见上一回。
他老婆死了才多久?
好像一年都没有吧……这男的不是薄情,就是良心被狗吃了。
古人还守孝三年,他倒好,老婆才走了一年不到,就打算再另娶一个回去做填房。
这些男的,没了女的,就像地球不会公转,四季不会轮回了一样。
就算要娶,好歹也做做样子,缓上个几年,而不是原配死了不到一年,就准备迎新人吧?
向雪荧是自己极为欣赏的一位女性,一想到这么优秀的女性,另一半是这德性,徐慧兰对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更加敌意了。
要不是父母实在逼得不行,这场相亲,还是父亲的顶头上司安排的,徐慧兰是打死也不会去见沈海森这个薄情寡性的鳏夫。
可谁知,相亲那天,沈海森,比故意迟到的她,还要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