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岁进说,音乐学院的教授出来上课收费可不便宜,看着沈家的面子,还得收沈岁进八十一小时。
单星回知道价格的时候,瞠目吐槽:“每天就来教你喊那两嗓子,弹个两首,他就敢收八十?!”
普通餐馆的洗碗小妹,就是一天下来把手洗破皮,洗好的碗从故宫门口叠放到崇文门,也挣不了八十的一半。
“人家正经军艺出来的,不仅有军衔,在音乐学院还是副院长、正教授,他们这种压根也不差钱,愿意带我,纯粹是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
沈岁进被他们怂恿的,也有点想去参加校园歌手大赛了,但唱什么曲子,又犯了难。
“也不知道要选什么曲子……”
“打114问下,元旦那天下不下雪,下雪的话就唱《飘雪》。”单星回说。
“你可真损啊星回,这是存心不让沈岁进拿名次啊?《飘雪》,亏你想得出来,还嫌咱们前奏没听够呢!”陆威忍住不怀疑单星回的居心叵测。
附中的下课铃声,就是陈慧娴《飘雪》的开头前奏,学生就跟中魔了一样,一天天的,不得听个百八十回,早听吐了。
沈岁进倒是觉得不错:“这歌儿,咱们学校的老师和领导爱听,不然怎么会把这歌当下课铃声呢?评委里没有学生吧……?”
沈岁进换了个角度想,决定名次的是老师和校领导们,决定权在他们手里,投其所好也算是走了个小捷径。
陆威觉得他俩真是人才,想问题角度果然刁钻,选个歌儿还能揣测上评委们的喜好。
陆威说:“初赛的歌选好了,那决赛的呢?”
说的好像沈岁进一定进得了决赛一样。
“决赛选首英文歌吧,沈岁进擅长。”单星回想也不想的提议。
陆威一下把脸土得像个倭瓜,抓头挠腮的说:“诶诶,在乎在乎我们这些学渣的感受!中文都听不明白,还英文,是想逼死我们吗!”
“英文的话……卡朋特的《yesterdayoncemore》倒是不错,耳熟能详,大家都会哼哼两句。”
陆威感觉自己,深深被冒犯到了。
沈岁进言外之意,自己不就是那个,“大家”之外的文盲傻逼吗?
风马流星的举手说:“我没听过,不会哼哼。”
单星回和沈岁进自动忽略了群众的意见,异口同声地说:“你不算数。”
“啥意思啊?!”
怎么他就算不得数,他不是人啊?!
单星回白了他一眼,道:“昨天沈岁进借你抄英语作业,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抄都能抄错行,正确答案全对错了号!本来平时老师就睁只眼闭只眼,放你一马,结果你自己傻逼的送上人头。你要是独善其身还好,非得把我拉下水,说我让你去抄的,老子还没削你呢!卖友求荣啊这是……抄个作业都能抄错,你这英语是彻底没救了,还听英文歌?你要是肯听两首英文歌,也不至于a到z,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
见他翻旧账,陆威顿时气焰矮了两截,自己这事儿确实办的不地道,但这不是为了保住沈公主嘛……
陆威挠挠头,说:“行,那就定那个,椰丝特得劲儿蚊子毛。”
单星回:“啥玩意?”
陆威:“蚊子毛啊……”
沈岁进实在憋不住了,爆笑说:“他说的是《yesterdayoncemore》。”
单星回当场厥倒。
校园里固定的三人行,一到校门口,陆威就会自动剥离组织,坐上自家的小汽车先行离开。
徐慧兰上个月底刚提了一辆大众汽车,一时技痒,每天就爱开着车兜远路。
今天单位里没什么事,她就提前下班,开到附中这来接沈岁进。
沈岁进刚出校门,就看见了那辆崭新的红色轿车。
牌照还是徐慧兰的生日,1128。
单星回也认出了车里的徐慧兰,扭头问道:“你今天放学后有事儿?”
附中到家属院就这点距离,也用不着接啊?
沈岁进努努嘴说:“没事,我徐阿姨技痒,架不住买了新车,爱炫一炫。”
免费的车谁不爱。
原本买车的十五万,徐慧兰打算从自己的积蓄里出。
但徐慧兰的爸妈,架不住终于把老闺女嫁出去那股激动劲儿,心情神清气爽,便帮徐慧兰把十五万全掏了。
公婆一下子帮嫁出去的小姑子掏了这么多,徐慧兰娘家的嫂子,还在他哥面前阴阳怪气的嘀咕了几句,说什么:“慧兰买车这事儿你知道吗?咱爸妈多疼她啊!十几万的车说买就给买,咱们俊俊,过年想去海南玩,你爸妈都不舍得给孙子花钱呢!”
这诛心的话,倒是让徐慧兰的大哥,一嘴就给顶了回去:“你跟着我爸姓徐吗?饭多吃,话少说!有手有脚,这家里又不缺你吃喝,爸妈的钱,爸妈没死,还轮不着你操心!”
车是今年的新款捷达,红色的漆身还是徐慧兰自己选的,就像徐慧兰婚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再舒心不过了。
没有父母在耳边成天催婚唠叨,丈夫是个工具人,需要的时候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就让他在实验室待着。
继女虽然是大小姐出身,但性格一点也不娇气,反而和她这个继母处得像朋友。
早知道结婚后,是过着这样的神仙日子,徐慧兰早在三五年前,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操办了。
“小进。”徐慧兰摘了安全带,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叫住刚出校门口的沈岁进。
“星回,你俩上车来,我载你们回家。”
徐慧兰心情好,车上cd还放着邓丽君的专辑。
甜蜜蜜呀——
你笑的甜蜜蜜——
音量震耳,看来这一路驶来,徐慧兰的心情像放飞了一样,飘飘然的。
沈岁进钻进车里,问:“徐阿姨,你车上有陈慧娴《飘雪》那张专辑吗?”
徐慧兰调小了音量,说:“好像有,我找找。”
一面手指在十来张cd里挑拣,一面问道:“你喜欢陈慧娴?”
单星回替她回答:“她准备参加学校今年的校园歌手大赛,选了首《飘雪》作为初赛歌曲。”
徐慧兰说:“什么时候比赛?我和你爸到时候给你在台下加油鼓劲,鲜花也不能少,我们小进唱歌那么好,一嗓子堪比黄鹂鸟,肯定能拿上奖!我再去跟单位借台数码相机,到时候给你拍照。”
说的沈岁进都快不好意思了。
她才跟着音乐学院的老师学了一年不到,跟那些有童子功的同学比,还是差远了。
要是徐阿姨和她爸真去看她比赛,到时候她灰扑扑的连个三等奖都没有,那也太丢人了!
沈岁进为了防止尴尬场面发生,连连摆手说:“学校就是自己组织,乐着玩儿,家长进不来的。要是家长全塞进来,附中得配多少安保啊?”
徐慧兰从善如流的说:“那到时候我和你爸买了花,让星回给你送上舞台。嘿,找到了,《飘雪》!”
没多久,车里就响起下课魔音般的悠扬前奏。
登、登、登登、登……
徐慧兰一边悠闲的转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后视镜的单星回,说:“星回,听你妈说,这星期你姥姥要回兴州去?上回我请她帮我,给我小侄女打了两件小毛衣,还没谢她呢!你姥姥这手艺,织得比店里还好!”
徐慧兰因为某种原因,对兴州有一份青睐,她对兴州的人莫名有一股好感。
单星回:“我姥姥的手术刀口早长好了,不过我妈舍不得她回去。我妈还在成人学校上会计课,平时白天家里就没人,她想让我姥姥在家里帮忙打点,万一我爸回来,还能盯着我爸把午饭给吃了。”
沈岁进:“上回你姥姥来我家借电话,我听见你姥姥和你姥爷说的悄悄话了。”
单星回:“有什么悄悄事儿?”
沈岁进:“你姥爷让你姥姥别回去,他也想来北京,说你两个舅舅和舅妈以后也想来北京生活,打算让你爸在北京给他们找找活儿。”
单星回:“可拉倒吧!我妈自己工作都没解决呢,这星期五成人学校的会计班就结课了,我妈打算领到学校给的毕业证,就去厂子里面试工作。”
沈岁进:“我听着你那两个舅妈主意特别大!你姥姥和你姥爷在说电话,听筒里光是你两个舅妈在边上撺掇你姥爷。她们让你姥姥接着在北京装病,别回老家。你有两个舅妈对吧?不知道是你哪个舅妈,说让你姥爷也上北京做身体检查,往后就让两个老人生活在你们家。”
他们小孩子可能还不懂,这话里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徐慧兰可是一下就听明白了。
敢情段汁桃的哥哥和嫂子们,那是想把两个老的都塞到北京,他们就可以不顾老人的死活,自己潇洒快活了。
不都说农村是儿子养老吗?
见着段汁桃他们家从兴州小县城搬到了北京,小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就眼红的,也想跟来北京,可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呀?
光想着啃亲戚的骨头,在骨头缝里吸血,这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干的事。
想起爹妈掏钱给自己买这辆车的时候,自家的嫂子也在哥哥面前吹枕边风,徐慧兰冷笑着说:“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的日子好,非得来掺和一脚,沾点荤腥,过把瘾!”
徐慧兰和单家的老太太接触下来,倒不觉得单星回的姥姥,是个不明事理,啃女儿女婿的老糊涂。
相反,老人手脚勤快,总把家里、院子里都拾掇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单家的院子,另辟了一小块的菜地,徐慧兰就没见那块地闲过。
单姥姥也总爱撷点吃不完的新鲜黄瓜、西红柿,还有豆角给他们这院子送。
观察下来,老太太对孩子也舍得,单星回想吃红烧肉,想喝汽水,老太太就乐呵呵的去买,没有不应的。
想来应该是段汁桃的哥哥嫂子们,在老家不太争气,眼热妹妹妹夫一家过得红火,打算来这打打秋风了。
“星回,你妈在成人学校,学的是会计?”徐慧兰问。
“嗯,她在家里闲着没事,报着学,总觉得学历不如我爸,矮我爸一头似的。”
徐慧兰失笑了一下,想着隔壁单琮容和丈夫沈海森,两个活宝斗嘴的样子,两个加起来七十岁的人,还像长不大的愣头青一样。
那样心思单纯的人,哪里会嫌弃段汁桃这样的贤妻?
徐慧兰思考了一下,说:“我单位倒是没空着的会计职位了,刚借调来的小姑娘还算伶俐。不过我可以帮你妈问问,新华书店集团缺不缺这个口子,左右它那和我们出版局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开个介绍信,想来帮你妈找个会计活不是难事。”
徐慧兰嫁过来也有一小段时日了,再加上沈岁进时不时在单星回的耳边嚼耳根子,单星回对徐慧兰的性格,也就大致了解了一些。
她这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部门副处,不会像那些浸淫在官场里,喝了酒就开始不着调吹牛的芝麻小官一样。
徐慧兰说话办事,还是比较谨慎的。
既然她觉得帮自己妈介绍工作,不算什么难事,那么单星回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也算搭上徐处长的东风,了了段女士这么多年的一桩心事,即将要成为领薪水的职场人了。
“徐阿姨,这事儿你还是亲自和我妈说吧。回头我跟我妈说,我妈还以为我骗她。”
“这有什么可骗的,新华书店集团那么多的门店,总有空出来的岗位。你妈是个利索人,光是瞧性子,就知道是个又勤快又仔细的人,我这可是给他们集团输送人才,他们要感谢我还来不及!正好,我也要去你家,谢谢你姥姥替我打的两件毛衣。”
一路聊着,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家属院的巷子口。
徐慧兰说:“你们先下车,我去把车停好,星回记得给我留门,我直接上你家去。”
沈岁进说:“徐阿姨,那我也去星回他们家,先不回家了。”
单星回心想:徐阿姨的效率果然高,刚说出嘴的话,马上就要拍板定下来。果然是雷厉风行、赫赫生威的女领导。
单星回进了家门,看见他姥姥在菜地里喂肥料,地上还倒着一把新掐下来的毛毛菜,看样子晚上是要炒。
单姥姥看见沈岁进也一起进门,就问:“小进,你家大人晚上又加班啊?”
沈岁进卸了一只肩膀上的书包带子下来,说:“不加班,我徐阿姨停车去了,一会要来谢谢您。”
单姥姥从菜地里弯起腰,手上还抓着一把固体肥料,说:“我有什么可谢的?”
话还在嘴边,刚落地,就听院子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隔着院墙对里面喊道:“星回姥姥,谢谢你上回替我打的两件小毛衣!我侄女上星期过生日的时候就穿着,扎两个小辫儿,戴两朵红花,别提多好看了。我妈都说,这毛衣像是商场里买的,一点不像织的,夸你的手艺针脚,像机器一样好!”
原来为着这事儿呢,单姥姥被夸得心里美滋滋的,从地里出来招呼徐慧兰,说:“这有什么可谢的!小孩衣服小,三两天就织完一件。再说,还是你的羊绒毛线买的好,纯山羊绒的,织出来,那料子又轻又暖和,瞅着就知道不是便宜货。你们城里人都是识货的,肯定都说毛衣好,哪里是为了我的手艺呢。”
这波商业互吹实在到位,连厨房里,在炒毛豆的段汁桃听了,都觉得一阵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