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江呈轶在京城时时刻刻看着朝野上的那群老贼,打探各国使臣之动态,他在边城即是寸步难行,根本无法寻出真相。
说来有些可笑,对于江氏两兄妹,他反而更信任江呈轶一些。因为在朝野利益之上,江呈轶与他是同一战线。至少现在,江呈轶为了除掉邓氏一族,在魏帝一党中站稳脚跟,必须与他合作。
而江呈佳却不同,她与他,是何等亲密的关系?越是亲密,他越是不能接受她对自己有任何的欺骗与隐瞒。他固执的认为,他们之间不该有得利、失利这样的关系存在,而是应该相互依赖、相护照顾。
宁南忧凝思出神,神情怔怔,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
萧飒在他面前弯身,对他招了招手:“君侯怎得不说话了?可是想起了什么?”
郎君慢慢回过神,星眸请冷如雪山寒淬般,淡淡落在面前的中年人身上,接着回答他方才所提出的问题:“百卫冕自杀之原因,我亦不清楚。时间紧迫,萧伯父...你我需分头调查,以此节省时间。您便细查其昨夜之踪迹,来往见过何许人,还原案发当时的状况。
至于我...边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我暂时不好让吕寻等人撤出北地。精督卫留在城中,也方便助我等查清百卫冕之真实身份。而他究竟为何要自杀...便交由我来查明。不知...萧伯父认为,这样的分工有无问题?”
萧飒望了望外头的天色,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君侯之言甚有道理。”
沉默少许,萧飒眉宇深锁,满含担忧道:“然...某劝君侯...切勿让精督卫逗留过久。若邓情未能及时归城,惹来了太尉,发现了您的踪迹,那么不管是平定王府,还是淮阴侯府...皆会有厄运发生。”
萧飒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这个问题,已无数次催促精督卫撤离。本来,精督卫昨夜便该撤离,为了给江呈佳递出玉佩丢失之消息,吕寻特地留了一日。然而,今晨天未亮,城头便发生了百卫冕惨死一案,吕寻与季先之又需暂缓行程。
但宁南忧知晓这样拖下去并不是办法,于是做了一番思考后说道:“我知萧伯父关切之意,不如这样可好?近日夜中城门仍留,我自会命精督卫主将先领着一部分人离开。四万精兵在城确实十分危险。边城即便要查案,留下吕寻与一百精督卫人马即可。只求萧伯父能在我离开之前,助我遮掩这一百之人的身份。”
萧飒认为此举尚可,便颔首应承道:“某自当全力替君侯遮掩精督卫众将的身份。”
两位郎君对立,四目相望。刹那间,忽觉屋子暗了一圈,瑶窗被吹得嘎吱作响。
两人同时望向窗外——上一瞬,这里仍是红阳满照,金光凝线。下一刹,疾风突如其来,卷过一片暗沉,黑云压城欲摧之,隐金光,除红阳,铺天盖地一场雨,夹杂着晶莹的雪花,猛烈的朝城池砸来。
就如边城如今风云诡谲的形势一般,仿佛是上苍给予的警告。
入夜...太守府静谧无声,除了满院的滴答雨声之外,只有奴仆们偶尔的几声交谈夹杂其中。
水榭台对面的院落里,江呈佳披了一身蓑衣,躲在长廊屋檐下。
庭院内下着瓢泼大雨,千珊愁眉苦脸的望着:“姑娘,这么大的雨...你要如何出去?”
江呈佳却很是淡定:“蓑衣已在身,还怕出不了门?”
千珊迟疑道:“姑娘确定不让奴婢跟着去吗?您一人如何应付...”
只听女郎低声一笑,温婉和声道:“阿珊啊...我经历了多少?怎会连这种场面都应付不来。你莫要废话了,将我送到府门前便好。约定的时辰就要到了,萧刺史已在前院候着了,不可让他等着急了。”
千珊不情不愿,但还是推动了女郎的木轮,一路往议事堂行去。
此时此刻,议事堂侧殿外廊的隐秘处,萧飒一人身披蓑衣、蓑帽,亲自擒着一名衣衫褴褛、满脸灰土、身穿囚服的青年,立于磅礴大雨中,正翘首以盼,等着江呈佳前来。
眼见廊下现出女郎身影,他心中一凛,朝这娘子客气道:“邵夫人。”
江呈佳冲他温柔一笑,遂点头示意,转眼越过他,向他身边狼狈不堪的青年望去,转而沉眸道:“让刺史大人久等了。”
萧飒稍向她作揖,便上下打量起了女郎。
今日,她特地换上了萧飒贴身小厮们平时常穿的便服,手里且拿了一副陌生郎君的面具。待她确认四下无人后,才默默将手中面具贴上面庞,由千珊举着铜镜,替她略作整理。转眼间,便化成了一名面白个小的小郎君。
她当着萧飒的面易容,是要他确认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