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让佟亮来审邓氏的案子...已是明意上继续偏袒邓氏了。宫中的局势,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糟糕三分。
不过片刻,崔迁便将在内宫处理事宜的佟亮引了过来。
门前传来侍从的一声高呼:“黄门侍郎——佟亮到。”
众人纷纷转身,朝南殿门前望去。只见一名身着侍郎朝服、姿态挺立的青年站在殿外,先于门槛前向高台坐榻上的魏帝躬身一拜到:“臣,佟亮,拜见陛下!”他将身体弯到最低,谨遵礼数,不敢随意起身。
直到魏帝唤了一声:“不必多礼,入殿吧。”佟亮才敢直起身体,向殿内行来。
江呈轶面色愁重,躲在人群中盯着这名青年的一举一动,锁紧了眉心。
待佟亮与众人同站于九阶之下后,帝王坐榻上的青年,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哑着声音嘱咐他道:“佟亮听令。朕命你一日一夜之内,务必严审核定完弘农之案的所有卷宗、人证与物证,明日此时,将最终结果告知于朕。若案卷有半点不实之处,大殿之内,廷尉府的所有官吏,任你处置定罪。”
佟亮面露惊愕之色,似乎没料到魏帝这样说,神情古怪道:“陛下说...任臣处置?包括...窦廷尉么?”
窦月阑听他提及自己,立刻竖起耳朵,偏过头,用余光朝他看去。只见这佟亮眼中放光,似乎寻到了报仇的机会一般,紧紧攥着袖子,手掌渐渐成拳。
窦月阑背后一惊,余光瞥着他时,下意识朝阶台之上的魏帝望去。
只见坐榻上的青年天子略挑眉头,似乎弯了弯唇角,低声沉吟道:“不错,包括窦廷尉。”
这带着玩味的话音落罢,魏帝缓缓扭头向右侧看去,恰好与窦月阑的目光交错,眼神中带着一丝隐晦。
窦月阑大为震骇,顿时全身紧绷。他万万没有想到,魏帝竟然为佟亮放权至此。站在廷尉监使中央的江呈轶也有些惊惶,他原以为,就算魏帝想要护佑偏袒邓氏,也会顾及群臣的谏言,不会任意而为。可如今,为了从邓氏所犯的各类案子中找到突破口、救之水火,魏帝竟然直接不考虑窦月阑的处境,甚至还将处罚之权交到了佟亮的手中?
他入宫前,同窦月阑十分肯定的说过:为了他的家族势力,魏帝怎么也要忌惮三分,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却没想到,打脸的时刻这么快便到来了?
佟亮...摄权过广,仗着圣宠,在京城之中风光凛凛、作威作福,行为极其不检点。窦月阑曾因他狐假虎威,欺压无辜民众的事情,在朝中上奏弹劾过他。
故而,两人之间的嫌隙颇大,可以用仇敌来形容。
眼下,窦月阑只是如实禀报弘农一案,魏帝就将此事托付给了佟亮。那么明日,倘若他从人群中冲出,脱衣去冠代罪...澄明冤屈时...不知魏帝会怎样动怒,怎样惩治协助他入宫的窦月阑?
江呈轶心中,对原本的计划生出了一丝质疑,瞬时垂首,绷紧了身体,细想到底如何应对如今这样的状况。
佟亮即刻兴奋道:“臣谨遵圣旨,定然仔细核查弘农案的卷宗,严加审问廷尉府官吏以及证人。”
魏帝再挑眉头,咧着唇淡淡道:“佟卿可要遵守承诺,一点点,认真核对。朕今日今夜,便与尔等一同候在这南殿,坐观审案。”
佟亮听此,身形猛地一颤,不经意抬首望去,便见青年天子慢悠悠睁开了一双眸,眉峰凌厉、眼角上调、薄唇浅勾,正冲着他微笑着。
那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佟亮当即收起了心思,垂下头去,提起衣摆,跪拜于地,心惊肉跳的回禀道:“臣、臣遵旨。”
江呈轶与窦月阑此刻的心情,正如波涌浪拍一般,汹涌起伏着,各自屏足呼吸,不敢妄动。
听到佟亮的答话,魏帝才继续合上了眼,侧躺在帝榻上休憩。
南殿之上,长达一日一夜的审问核查,就此开始。这十二个时辰,对于任何一方,都十分的艰涩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