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天气,不似北地那般干燥,夜间湿气甚重,哪怕已经入了春,太阳西下后,亦有寒霜降至。
午后,一行人入住驿站。宁南忧便去了屋舍歇下,睡了整整三个时辰。
再睁眼时,屋子里一片寂静漆黑,悄然无声。江呈佳不在房中,窦月珊也不知所踪。宁南忧拖着疲倦的身体,挪下了榻。这一觉不知怎得,睡得极其安稳舒适,以至于醒来后,身上处处生疼。
他穿上鞋履,小心转动着胳膊,松了松沉重的肩膀,便将床榻旁放置的烛灯点燃,照亮了屋舍
下一瞬,便听见屏风外传来一声吱呀。外头的扇门被人推开,一阵清香飘了进来。他听见女郎的声音悠悠然响起:“二郎,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就该进来闹你了。”
宁南忧一步一踏,慢慢挪着脚步,走出屏风,青白着一张脸,疲倦道:“你该早点叫醒我的...”
江呈佳端着食案,走到小厅内,摆好了碗盘,便去到他身边扶着,小心问道:“怎么了?睡得不舒服?”
宁南忧无奈道:“就是睡得太舒服,更觉得累了。”
江呈佳啼笑皆非:“让你睡觉还不好了,谁惯的你?”
他顺其自然的答道:“自然是你惯的。”
女郎挑着眉头,哼道:“就会胡说。快来吃点东西,你半天没吃了,肚子肯定饿了。”
郎君的肚子趁着时机,恰好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夫妻俩对视一笑,便围坐在案旁,用起膳来。
“子曰呢?怎么醒来不见他?”宁南忧边吃边问道。
江呈佳答道:“去接那位神秘人了。你拼死救下的那名小哨兵也跟着一起去了。”
宁南忧面露惊讶:“他亲自去接?竟然还能劳动他亲自出马?...难道,他已经猜出是谁了么?”
他望向身旁的女郎,满目疑问。
江呈佳点头道:“是,子曰猜到了。你们一同长大,这个神秘人如此一门心思的护着你,难道他细想想还猜不出来么?推敲盘算一下,便知道是沈夫子了。故而,未免你担忧,他傍晚得到消息,便亲自带着人去接了。”
宁南忧一阵沉默,又问:“万一...万一不是沈夫子呢?他这样草率的出去,不怕陷入危险么?”
江呈佳伸出手,附在他的手背上,安慰道:“你放心。他也不是主动要去的。只是有人传消息给他,说若不能亲眼见到他,便无法告之身份,出面相会,他这才离开了驿站。不过你放心,以防万一,我让小哨兵跟着他一起去了,暗中还安排了烛影尾随,若遇险事,他会立刻出手相救。”
“烛影来了这里?”
宁南忧问:“我以为,你让他赶回京城协助舅嫂了?没想到你让他先赶来了凉州?”
江呈佳眨眨眼,不好意思道:“这件事情,还在边城时我就吩咐下去了,只是没来得及和你说...郎君莫要怪我。赶回京城的是拂风,有千机处守着沐云,江府不会有事的。
至于烛影,他先我们半月抵达这里,在侯府车驾有可能落脚的所有驿站里都作了安排。我们一行人入了凉州境内后,他便立刻跟了上来,下午同我们一样,入住了这里。”
宁南忧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宠溺道:“你啊!就是个机灵鬼。提前安排好这些,是为了我着想,我又怎会怪你?”
江呈佳缩了缩脖子,抱住他的手,甜甜笑道:“唔,不怪我就好。”
宁南忧深深地凝望着她,温柔道:“好罢,先用膳。怕是一会儿没个清闲。”
待到夜深人静,驿站所有住客都休息的时候,篱笆外传来了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紧接着,漆黑处,便有两三人互相搀扶着从一辆牛车上悄无声息的走了下来。
彼时,深院里的宁南忧,正拿着一卷古书津津有味的看着。江呈佳守着他,盯着那微弱的烛光,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掀起那灯罩,拾起一旁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短了烛芯。
郎君坐在对面,眼见书上的光影晃了晃,便抬眸望去,笑她道:“阿萝,这烛芯你剪了又剪,再剪下去,怕是就不燃了。那我还拿什么看书?”
听着他的话,江呈佳嘟起红唇,不满地说道:“看书、看书!就晓得看书!我坐在这里陪你枯等,你也不晓得同我说说话!看什么劳什子书!你真是无聊透顶。”
宁南忧不禁失笑,将古卷撂在一旁,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温柔道:“是我不好,叫我的阿萝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