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泪水触动了老妪,老妪浑浊的目光和江时清对上。
对视的刹那,一些画面快速地扫过。
人的一生能在短短的30s内被压缩成什么样子,庞大的、晦暗的气息向江时清涌来。
那是老妪年轻时候的样子,小麦色的皮肤,扎着双马尾,一双大眼睛明媚而有神,花格子寸衫扎在蓝色的牛仔裤里,推着一个行李箱走在绿皮火车的过道上。
她一边走一边核对着车票,这一节车厢大多都是开学的学生,少数是羁旅客。梅香的邻座就是一个奔赴外地打工的女性羁旅客,四十来岁,面善而眉眼温和,谈吐之间透露着一点自卑和羞涩,却也慷慨地分享自己的经历劝解梅香要好好学习不要走上她们的老路。
梅香被对方的经历所吸引,也非常地同情对方,短短二十来分钟的谈话两人就建立了友谊。
女人随口问起梅香的目的地,家庭背景,觉得投缘的梅香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对方,火车到了站点停下,通常会停留10到20分钟。车厢外有人叫卖新鲜的水果,女人提议可以趁这个时机下车走一走购买点水果上车。
梅香查了查停车时间,足有二十五分钟,陆续地有乘客上车和下车也就点头答应了,新上车的位置在她后座的旅客正把背包放置在行李架上,背包有些沉滑了下来即将砸到正要起身的梅香。
后座的邻座上伸出一只葱白的漂亮的手轻轻托了一下,背包的主人接稳了,连声道歉和感谢。
梅香没怎么在意地和女人下了车,透过背包的缝隙能看出一个年轻的侧脸,戴了圆角冒和墨镜,下巴的弧度有些熟悉,在梅香和女人行走的前景中,背景中的年轻人微侧了侧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隐藏在墨镜之下的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江时清本不该注意到这些的,但这个年轻的侧脸莫名地吸引她,就像茫茫人海中某个气质独特而瞩目的人。
梅香万万没想到就是一走,车上车下,她的人生被完全颠覆。
如果我那时候没有下车就好了这个念头无数次地浮现在老妪的脑海里,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奏响悔恨的哀歌。
女人不出所料地是个骗子,她借口要梅香陪她去上厕所,梅香跟着去了,在厕所里被女人的同伙用汗巾捂晕塞进了无牌面包车中。
等她醒来已经身处这个陌生的、贫穷的山沟沟里,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买下她的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单身汉,花了半辈子的积蓄没见过这么水灵灵的漂亮姑娘,起了色心。那时的房子要更破旧些,房顶都没有瓦片只是一些稻泥混合物,恰逢雨季滋长了很多蘑菇和荒草。
梅香就被栓在相同的柱子上,绝望地仰望着房顶泄下来的天光,她的挣扎换来更严酷的殴打,鼻青脸肿,身上没一块好的皮肤。她死咬着不吃饭,老男人担心她饿死自己的钱回不来本,煮了沾泥带水的土豆生硬地塞到她嘴里。
她被呛得眼泪直流,眼神棉藏着不甘,表情和现在的江时清重合起来。
“我是不会吃的,你休想把我困在这里,你放开我!”
“放开我!我死也不会吃,我才不要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这样的倔强引来更多的殴打,柱子上的绳子因为多次的摩擦留下深深的凹痕,绳子嵌入手骨中,她不吃男人就硬喂,喂得她脸上、衣服上,不没有衣服,为了防止她逃跑,男人不让她穿
梅香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存留下来,她一直隐忍着期待着某天可以寻找机会逃出去,某次还真让她找到了机会,那次男人解开了绳子,她拖着疲倦的身子逃出了屋子,夜色漆黑如同她看不到尽头的人生,她漫无目的冲着一个方向狂奔,苦涩的眼泪被风卷走
熟睡的男人半夜惊醒,梅香已经快要跑出村子,那是她离自由最近的一次,却被同村的人拦住,暴怒的男人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回了家,她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惶恐等了一夜,第二日的时候,老男人带了两个人回来,一男一女,女的年纪近七十来岁,走路很慢,男的身强力壮,提着一个布包。
“看看她的脚还能不能缠,省得她再跑了!”老男人抽起了烟。
梅香惊恐地瞪大了眼,瞳孔剧颤,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在一声一声的求饶中,她的脚骨被活生生掰了脱臼,成人的脚骨已经长了定型,那种滋味梅香一辈子都忘不了,留下的后遗症让她直到现在都还铭记着那种痛苦和绝望残废的双脚成了禁锢她自由的枷锁。
真正让梅香绝望的是她开始不断地呕吐,厌恶的呕吐,在她的呕吐声中,男人却大笑起来,喜不自胜,男人欢喜道:这回你怀了老子的娃子,看你还怎么跑?
原来她怀孕了,过去的记忆和对男人的怨恨难以支撑着她燃起反抗的希望,梅香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她开始认命。肚子里的新生命绊住了她的心,她的心也被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