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感觉自己像被冻在了冬天的湖面之下,四肢百骸都灌满了阴寒的冷水,她飘荡在寒流中,一会想起阿娘,一会想起哥哥,一会想起毅哥儿。
可长乐想的最多的却是泼天的血红,堆积如山的尸体。
长乐痛极了,这样的痛苦,难道还要重新再来一次么?
荀邑在哪里?
赵爻又在哪里?
到底她回来的意义在哪里?
长乐的神魂在战栗在嘶吼,她实在是太冷太冷了,太痛太痛了。
慢慢地,长乐感到一股热流顺着她的肚子向四肢百骸缓缓流淌,她神魂上的,骨头缝里的冰碴似乎有了消融的迹象。
琉璃蘸着伤药,轻轻给长乐的下唇上药。
金刀趴在炕边上看着,两只圆圆的双丫髻一点一点。
“琉璃姐姐,公主好像好点了。”金刀指了指长乐微微有些舒缓的眉头。
琉璃点点头,琉璃这几日也瘦了不少。
“琉璃姐姐你去歇息一会吧,我来看着公主,晚些你再来换我。”笔墨从琉璃手里接过伤药和布巾,轻轻推着琉璃。
琉璃擦了擦头上的汗,不放心的看了看还在昏睡的长乐,这都第五日了,姑娘还没有醒。
“琉璃姐姐你去睡一会吧,要是你在累病了,就没人照顾公主了。”金刀也劝道,金刀还不能做伺候长乐的这样细致的差事,照顾病中的长乐,只能靠琉璃和笔墨二人。
琉璃想了想,才下了炕,穿鞋,嘱咐了她们二人几句,满怀心事的去休息了。
无论和周昌盛、言峰保证,小丫头七日后必定有所好转,让他们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不要让小丫头的一番苦心打了水漂。
周昌盛和言峰每日都有课业,还有琐事和庶务要亲自处理。
周昌盛现在每天有唐渤先生留的课业要做,有大兴铁矿的前期事务要处理,还要打坐入定修习内功。
言峰则是唐渤的课业、骑射的课业和言府的庶务,还要去会文,每天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就这样忙碌的两个人,急于成长急于壮大自己的两个人,每天傍晚也必要策马来庄子过夜,陪着还在昏睡的长乐坐一会。
第八日的午时,长乐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周昌盛和言峰眼巴巴的拉着长乐的两只手,两人一起落了泪。
琉璃、金刀和笔墨也都高兴的哭了起来。
无论大怒。
“人醒了,你们哭什么?晦气晦气!”
周昌盛摸着长乐瘦的皮包骨的脸皮,笑着说:“是晦气,欢喜醒了,这是大喜的事,要大笑才是。”
“囡囡,你吓死我了,我好害怕!”言峰用妹妹的手背擦干自己的眼泪,笑着说道。
长乐虚弱的勉强勾了一下唇角,她的下唇结了厚厚一道疤。
周昌盛放开长乐的手,将一边放着的小碗端过来,用小小的银勺挖了一点点的温水,喂到长乐的嘴里。
这几日,长乐就是靠着这小小的银勺喂食参汤,才吊着一口气。
无论赶走周昌盛,坐在一边细细给长乐诊脉,半晌后才说道:“小丫头好运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休养几天,补补元气,就又能活蹦乱跳一整年了。”
长乐勉强笑了笑,这个老道士,不知道这次给她用了什么药,居然能保她一年无事。
“琉璃快去厨房告诉你阿娘和嫂子,肥母鸡肥鸭子,猪蹄蹄髈,燕窝虫草,好吃的滋补的,赶紧炖上,也给道爷我准备几个好菜,这几日,可把道爷我馋坏了。”无论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周昌盛小心的扶着又消瘦的厉害的长乐半坐起来,琉璃端过来半盏血燕,慢慢喂长乐喝了。
长乐有了点力气,看着瘦出了尖尖下颚的三个丫鬟,又看了看更显沉稳的周昌盛,一脸猥琐的老道士,最后看向眼中含着一泡泪的哥哥。
长乐缓缓伸手将言峰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轻轻一笑。
“哥哥别哭,囡囡好了,囡囡会一直陪着哥哥。”
言峰眨巴着和妹妹一样细长的眼睛,咧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这句话,是他以前被抽血之后,痛得厉害的时候,欢喜安慰他的时候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