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蜂拥而上,想用人数上的优势活生生压死对方。
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们的队伍在狭长的山道间无法施展,彼此拥挤,相互抱怨,被自己人踩踏,被对方劈斩,而鹰卫的几次突然变阵,越发令他们的围攻变得全无章法。
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黑夜吞噬,他们失去了鹰卫的踪影。
几个愤怒的首领一面组织人马继续追击搜索,一面让人在杂乱的尸堆里不断翻找,试图从中找到他们最希望看到的那个人。
但是没有。
而让他们更加毛骨悚然的是,五千人的空前庞大的雇佣兵联合队伍,竟然死伤惨重。
粘腻的血流淌成河,残破的尸身浸在其中,一些人还保持着相互刺杀的姿势,在火把跳动的光亮里,形成了一幅扭曲而可怖的画面。
野兽的嚎叫在山中回响,头顶上有大鸟在振翅盘旋,空气中的血腥味正刺激着它们聚合而来。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此地不宜久留”的神色。
此刻,南怀瑾在鹰卫的护卫下已快速没入了嶙峋的山间小道。
在一处隐秘的林间让人和马都补充了些水后,又开始一路疾驰,直至佛晓之前才找了块地方停下脚步。
“公爷可是受伤了?”冥犀走到南怀瑾身边,后者靠坐在一块山石前,裹了裹披风。
天上没有月亮,星光下,他的脸色看上去极是苍白,这让鹰卫统领忍不住心慌起来。
“我没事,一些擦伤而已。”南怀瑾摇摇头,见冥犀就要上前,又对着他挥了挥手笑道,“真没事,你就这般小瞧于我?去给我找点吃的来,饿了。”
冥犀应了一声,随即向身边的一名鹰卫做了个手势,自己则依然皱着眉留在南怀瑾身边。
“那些人里面,有些似乎是渠宛那一带的。”他沉吟道,“前些日子褐爪军报,雍夙起兵压境,怎么会有渠宛人深入到了这里,而且看上去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武者。”
南怀瑾只是“嗯”了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否要属下派人到周边传讯,前来接应?”冥犀问。
“不必。”南怀瑾回答。
目光环向四周,身边的战士仅剩了几十人。
他们的战服已不成样子,在汗水和血水的浸泡下紧紧贴在身上。
有人的身上插着被剑削断的箭矢,鲜血仍在静静流淌,有人的手臂奇怪地垂在身侧,显是已经不能用了,但是他们仍然警惕地立在他的身边,列出的站阵仍然有条不紊。
其他的小伙子都已经不在了吧。
那些年轻的、鲜活的、意气风发的小子们,骄傲地穿着配有金鹰标志的战服围绕在他身边,总是那么挺拔,那么沉着但又热切,如今都惨死在了这里,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将头靠向身后的石头,轻轻闭上眼睛,南怀瑾压抑着心中的窒闷,沉默半晌后说道,“让大家轮流休息一下吧。天亮之后还有路要赶。”
没有风,昆虫的爬动和隐隐的兽鸣让四周更显安静,此前的震耳厮杀和刀光血影似是已随着逝者一道被黑夜吞向深渊,却又牢牢地附着在人们的脑海里,清晰的仿佛近在咫尺。
鹰卫们和衣而坐,剑不离手,有人在假寐,有人默默地包扎着伤口。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他们知道,任何想接近南怀瑾的歹人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一名巡逻的鹰卫大步走来,在南怀瑾面前单膝跪倒,“公爷,统领大人,山外出现了一支队伍,褐爪幡旗,全骑兵,大约三千人,自西向东绕山行进。属下不敢贸然上前,故不知何人领兵。”
“褐爪大部分都去了西境,想是冯奎吧。”南怀瑾道,见众人都看着他,又淡淡一笑,说道,“你做的很好。待冯奎的军队过去之后,我们便出发。”
冥犀微微低垂了一下眼帘,对身边的漆麟吩咐了两句,便即转回向南怀瑾,“公爷,咱们是去……”
“北线。”南怀瑾道。
昨日的烟尘尚未散去,一队飞骑风驰电掣般地驰向北方。
南怀瑾的脸色越发苍白。
他紧咬着牙关,一双眸子深邃地仿佛在通向一个遥远而未知的世界。
剧痛随着身体的起伏不停地传向四肢百骸,力量正一点点被什么东西抽离,眼前的场景开始动荡、模糊、最终变得一片漆黑。
他身体一斜,便即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