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明到来之际,猎猎的幡旗从地平线上腾然升起,火红的朝阳里,南江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猩红的战袍翻卷着太阳的颜色,在他身后,是跨马奔驰的层层兵勇,以及迎风招展的“风”字大旗。
“哥哥……”南江雪低声呢喃,缓缓勒住了坐骑。
晨曦洒在她的身上,让她不再像昨夜那般清冷,挺立的轮廓都显得温柔起来。
走在她身边的伊勒德眯了眯眼睛,金色的光亮在她美丽的眸中荡漾开来的同时,他的眼睛反而变得有些暗沉。
“我走了。”片刻沉默后,伊勒德说道。
“好。”南江雪回答,目光仍旧注视着前方。
“对了,”拨转马头,朝着他的队伍做了个手势,伊勒德又回身道,“查干的军队怎么能这样长驱直入,阿拉达图一下子哪来的那么多上乘重甲,南大小姐,你最好想想。”
“知道了。”南江雪没有回身,背影恬淡挺拔。
远处的队伍很快奔到了眼前,南江风抬了抬手臂,如潮的兵勇便安静地立在了原地。
看着南江风缓缓行出队列,南江雪的一颗心也安定下来,就像很多年来,每次看到他的身影,甚至听到他的名字一样,她的心总会感到那么温暖、踏实。
她很想投入那个坚实的胸膛,只是为什么,他英俊的脸上除了满满的关切,竟还带着那么深沉的悲伤。
南江风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战马上,她英姿玉立,容色浅倦,高束的长发在晨风中轻飞曼舞,如云如雨,无论他走到哪里,都缱绻于心。
殷红的血迹耀眼地绽放在她白色的战袍上,刺的他的心生疼。
只是往后的岁月里,她更将踏上一路纷争,背负起沉重的责任,他,又如何舍得?
兄妹在金色的光线里对望着彼此,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谁都没有开口。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却也在那一刻,重新开始了。
抬腿跨下战马,南江风默默走向南江雪,每踏出一步,他的心都会多疼一分,然而,他的脚步依然执着坚决。
那是她的宿命吧?
既然如此,就让他成为她手中的利剑,为她披荆斩棘,为她喋血千里,无论怎样,他都愿意。
战裙一掀,他单膝跪倒在南江雪马前,“末将南江风,叩见大小姐!”
在他身后,层层兵勇如风吹过的草原,翻身下马,轰然跪地,甲胄之声铿锵响起,“叩见大小姐!”
南江雪身体一颤。
当她在雪归山上得知父亲遇刺的消息,当她踏在一路急赶却被一路追杀的途中,心中的滔天骇浪就一点点化作了深静的渊池,让她可以思考,可以接受,可以想清楚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可是,就在兄长向自己曲身下拜的这一刻,她还是失了神。
埋藏在心中那丝幻想终于破灭,剩下的是阵阵袭来的剜心之苦。
她跳下马,朝南江风缓缓走去,纷繁的思绪也在走到他身前时,在她的眸子里化作一片清明,只是两只手依然紧紧攥着,让那些白皙的指节都变得异常透明。
“奉元帅令,请大小姐掌靖北鹰符!”南江风的双手高举过头,手掌中,代表着北地军政大权的靖北黑色鹰符在阳光下发出厚重的光华。
南江雪身后,雪狼也齐齐跪在了地上。
远处的山丘上,伊勒德提马而立,深深地注视着前方原野上那一片汪洋的铁器亮甲中独自站立的女子,她染血的大氅在风中静静飞扬,像一朵孤独盛放的花。
※
临确城。
城门大开。
黑色的南字大旗一面接着一面,数不清的军士在旗下列队静立,沿着临确宽阔的主干道,笔直地伸向前方,而他们的甲胄之上,都系着素白的麻带。
天阴沉沉的,云层遮蔽着长空,似有什么在其间压抑地翻滚,而大地之上,那黑色与白色的反差依然如此分明,如此强烈。
轰隆隆的蹄声从远方响起,不一时,数千骑兵已现出了身形。
为首两人,女子素衣染血,男子黑甲将袍。
当如雪覆盖的临确城映入眼帘的时候,那领猩红的外氅被男子伸手扯飞开去,在疾驰的风中猎猎飞向远方。
“叩见大小姐!”
骑兵队转眼奔至,列队于城外的军士齐喊一声,单膝跪倒,而城头之上,战旗之下,也是大片膝盖叩地的轰然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