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在整个后宫引起了轩然大波。
南妃禁足,雪明宫封宫,偌大的宫中仅留下尔燕、知双、佑晴、小五四人,以及薛盛和顾顺两名内监,余者尽皆遣散。
有御前宿卫会同内宫宿卫昼夜把守宫门院墙,一日三餐和日常所需皆由他们送至宫内。
尽管皇帝严令不得议论、宣扬太后中毒一事,否则一律杖毙,似对南妃仍有些许袒护之意,而太后的身子也已日渐好转,但阖宫上下都感觉,这一次,这位宠冠后宫、再怎样都会被皇帝捧在心尖上的南妃娘娘,恐是再也无法翻身了。
寿安宫。
夜色已深,长孙太后仍在剪饰着花草,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不留意,好好的一个花骨朵被剪了下去。
“娘娘,您可是倦了?”曲姑姑忙道,“时辰也不早了,奴婢服侍您就寝吧。”
太后“嗯”了一声,把剪刀放进曲曼手中的托盘上,却没有挪动脚步,而是皱眉看着眼前的这盆花,其中一朵开的甚为盛大。
“娘娘可是在想南妃的事儿?”看了看太后的脸色,曲曼轻声道,“奴婢也是没想明白,既然南妃已认下了下毒一事,陛下为何不将她下狱,却只是把她禁足在雪明宫里?”
“陛下对她,感情甚深。”太后的目光仍然落在那朵花上,“而且对她认下的下毒之事,怕是心里终是不大肯信吧。”
“信与不信,那膳房的宫人已然招供,且如今死无对证。不过奴婢不解的是,南妃为何都不辩驳一二,如此干脆地便认了?”
“如你所说,宫人招供,且已死无对证,辩驳也是徒劳。”太后的嘴角边扯出一丝笑容,“而且,她也是在跟皇帝赌气吧。年轻人的性子,终是不够沉稳,特别是牵扯感情二字。”
“虽然赵弋已死,陛下相信太后,连他的面都没见,但南妃却终是在怀疑当年之事,若不将她也处置了,奴婢实恐夜长梦多,不如趁此机会……”曲曼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把剪刀,“咔嚓”一声,那朵开的甚为盛大的花被应声剪落。
太后沉吟片刻,用手轻触着那根断枝,微微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皇帝还没想明白,若是她此刻死了,只会让皇帝怀疑到我们身上。我这瑄儿,心思是越发深沉了。若哀家不想断了这母子之情,此事便不宜由哀家出手。”
“可是,陛下又怎会舍得对她动手……”曲曼皱眉道。
“赵弋的事,再加上哀家中毒一事,以南江雪的性子,是断不肯就此善罢的。我们静观其变,而她,任性冲动,只会做多错多。”
“太后是这么想的?”突然之间,殿门一开,一个白衣女子径自出现在大殿门口。
“南……南妃!”曲曼惊叫一声,迈步便挡在了太后身前。
来人正是南江雪。
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她缓步走了进来,手臂一挥,殿门便即关闭。
“你……你怎么出来的?你想干什么?你好大胆子!”曲曼的喉咙开始发紧,但仍旧努力地叫嚷起来,“来人!快来人!”
“别喊了,我既要来,怎会容旁人打扰。”只听南江雪淡淡说道。
“你想怎样?”曲曼依然挡在太后身前,由于过于惊恐,整张脸都显得有些扭曲。
长孙太后轻轻推开曲曼,虽然脸色苍白,但仍然保持着那份太后应有的威仪和雍容。
“你想杀哀家?”太后看着南江雪,口气中甚至带出了一抹讥诮。
“那毒,是你自己下的吧?”没有回答太后,南江雪只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太后坐了下来,让曲曼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了一口后,抬眼看了看南江雪,“是你下的。你自己承认的,不是吗?”
“你做的那般周全,且死无对证,我承不承认,有区别吗?”南江雪也坐了下来。
“还是有区别的。”太后微微一笑,“你就那么笃信皇帝不会下旨杀你?”
“你很希望他杀了我,对不对?”南江雪道。
“你若安分守己,留在瑄儿身边,哀家倒也不太反对。只是,哀家不能让皇帝的心思都放在你的身上。朝堂得以稳固,后宫需当平衡,情爱,那是帝王的软肋。皇帝此刻杀不杀你已并不重要,因为你跟他之间,哀家已经种下了这根刺。”
“那么,什么是安分守己?”
“也好,你既然来了,哀家便教教你。皇帝的妃嫔,可以争风吃醋,可以拜高踩低,但不能后宫专宠,不能势力过大。而且,不该说的要烂在肚子里,不该问的当闭好嘴巴,不该想的,应早早断了念头,不该知道的,就得装聋作哑。你,可听懂了?”
“当年,陛下得知沈明铮和我三叔勾结,欲对我靖国公府不利,特特遣人前往北地传讯,而你,让赵弋截下了三路信使,任他们奸计得逞,北地大乱,事后又追杀自己派出的死士,以掩藏你龌龊的行径,这,可便是你说的不该问,不该说,不该想,也不该知道的?”
南江雪看着长孙太后,目光无比寒凉。
“对。”长孙太后点点头,“但是你知道了,还说给了皇帝。你是让皇帝因此治罪他的母亲吗?南江雪,你何其可笑!当年之事,哀家做的不过是息事宁人,手上可是干干净净。”
“再者,信使已死,单凭一个赵弋和他手上的书函,你何以为证指控当今太后?”她优雅地端起茶盅,“再做番假设,即便信使还活着,而且幸运地落在了你的手里,你认为,皇帝会愿意翻出当年的那场旧案,处置他的亲生母亲,还你南家公道吗?”
“皇家颜面,君王孝道,北地安稳,这才是他会考虑、会在意的东西!你把这些摊在他面前,那便是把他架在火上,他不杀你,已经是念着与你的情分了!只是你一次次任性而为,那情分,怕只会是越来越浅,终将被你自己给断送了。”
南江雪仰起头,逼清微微潮湿的眼睛,半晌后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父亲死?”她看向太后,“我三叔和那沈明铮狼狈为奸,一个要夺北地之权,一个要上天元大位,而我,靖国公府之女,与皇帝本有情谊,太后你既如此洞明,为何要助他们成事?”
“哀家并非是在助他们成事。”太后摇了摇头,“哀家只道你聪慧又有远见,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父亲的死,非先帝不乐见,若瑄儿阻了这件事,一来沈明铮会疯狂报复,二来若先帝知晓,也会怪瑄儿不顾大局,甚至怀疑瑄儿别有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