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牧峡双飞灵犀鸟,海匪离奇丧天牢
“不知公主芳名?”马车上北淳竝温声而问。
沄纚小心翼翼:“区区贱名何足挂齿,怕有污王爷双耳。“
北淳竝笑道:“公主既然出生高贵,又何须妄自菲薄。”
他这一声公主早教沄纚羞红双颊,而女儿闺名又不好随意示于人前,眼前不敢轻易回绝了他,以免徒增麻烦,她微微一想,只好将两句诗句款款吟来:“浪波沄沄去,松柏在山冈1。”吟到这她顿了顿,又道:“纚纚桃花万树红,径回无复辨西东2。”
北淳竝狡黠一笑:“公主芳名乃是沄纚3?”
沄纚一愣,原以为眼前的男人生长于北淳国野蛮之邦,不善诗词,也便将他打发了去,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不但通晓诗词,还聪黠异常。
“公主气质超凡脱俗,这名字也倒是能配得上。”
“多谢王爷谬赞。”沄纚踌躇道。
北淳竝带领人马往北淳国牧峡道回宫,这条路途穿绕锦溪河出芭蕉林往北星宫最远的路程,他因另有打算,故选了这条出了名的风光秀丽之地。
现在正是四月初,放眼皆是一片青绿,让人神清气爽。
他特意和沄纚主仆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与沄纚相对而坐。此时他正闭目养神,马车里异常绝静。
而沄纚此刻心潮翻涌不定,今天她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在花船上极其不易的从凶残的海匪手里活了下来,又在芭蕉林的石洞里差点性命不保,现在更让她想不明白的当我道出自己是要嫁庆王北淳弦的人时,竝王手下好像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只是北淳竝又突然间对她尊敬有加,这些着实让她想不明白。
沄纚一时想起家里老祖母给的玻璃屏风怕让花船上海匪抢了去,这唯一的陪嫁念想物也被自己弄丢了,真真心疼。庆幸的是好在自己对得起爹娘的交代,保全了性命。
目前终于看似已经是安全的了,沄纚仍然不敢松懈一口气。
马车刚到锦溪河,北淳竝探出头眺望远方,又伸手将马车帘子挑起。
沄纚好奇的目光往帘外而去,瞬间被仙境般的美景占据。现已近傍晚,马车置身一片绿海草地,夕阳洒落在草原上熠熠生辉,空气显得特别的干净,透亮。百姓们驱赶着成群结伴的羊群回巢,还有几排青黄的竹屋扎地而起,竹屋顶上栖息着各色各样的鸟类,翠绿色的,棕红色的……还有黑棕色羽毛鸟儿,它们的叫声最是特别,清脆明亮,婉转动听,沄纚身处马车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只只的成双成对的停歇在一处,用橘黄色的大长嘴在给彼此啄理羽毛……
此情景叫沄纚心里不禁泛起两句应情景的诗,默吟间,耳边却听见北淳竝已喃喃道出:“嫩绿柔香远更浓,春来无处不茸茸。“少顷,他看了看沄纚笑道:“这里是北淳国最美的地方,牧峡道。”
“多谢王爷相告。这里真真仙界。”沄纚叹道,说着不经意间看到了飞来眼前又往竹屋鸟群而去的鸟儿,甚觉奇异,忍不住道:“这长嘴棕毛的鸟是何物?”
北淳竝随着沄纚的眼光而去,竹房处正停歇下来的几只鸟儿,“姑娘问的可是毡房上的鸟?这种鸟只在我北淳国才有,这牛犀鸟终生钟情配偶,倘若失去伴侣,另一只绝不会苟且偷生或另寻新欢,而是绝食而亡,民间百姓都把它们称为钟情鸟。”
一只鸟居然如此痴情!沄纚叹道:“书上说万物皆有情,没想这鸟儿雀儿的小生命也是极有灵性。”话音才落,沄纚忽觉造次,方才当着一个素味平生的男人说情字,好不轻浮?
好在北淳竝只颔首应允,并未察觉出她的羞愧。
行至牧峡道有一个险峻无比的山谷,牧峡谷,悬崖临入云峰,教人望而生畏。
又行至锦叆江,蜿蜒婉转的河流柔和淳厚清澈见底,犹如一弯银河的披带,在夕阳光芒下闪耀着白银色的光芒,靠河岸处稀稀疏疏停靠着几叶舴艋舟……如此悠闲自在光景,沄纚忍不住暗想此刻置身这江,泛舟湖上……肆意自由。
半柱香功夫,马车行至一片嘈杂熙熙攘攘中。
“前头便是茻巷了。”北淳竝道。
这条巷子人来人往热闹不凡,街头卖艺的孩子正耍着棍棒迎来围观的人一片叫好,市集上挤满了各色摊位,光着膀子磨刀彪汉,卖马奶的老妇,卖胭脂的,卖驴肉,卖首饰的,唱曲的小幺……引来了逛市集的行人挤满了街道。
隐隐只听清那唱曲小幺唱道:“......孤影独自愁,又怕管弦合奏,鸿雁渺,思君人渐瘦......”
这声音似黄鹂鸟儿一般婉转动听,萦绕耳际,唱词颇为惆怅悲凉,沄纚不禁沉侵在这奈何情深的曲子中。
街上的姑娘们形形色色,艳丽非常,身着衣衫上都绣着斑斓艳丽的花,有大红色的扶桑花4,还有黄色的黄球花……紫色的杜鹃,浅色的杏花。各种各样的图案让人目不暇接,北淳民间女子好像不分身份年龄皆喜衣着艳丽。
沄纚心底默默惊叹,这里好些花她只从书上看到过,这还是头一次见绣在衣服上。
更让人新奇的还不止这些,放眼望去姑娘们头上都编缠着很多细细的辫子,有好几根长辫斜放到一边胸前,有盘至脑后散放下来几根点缀,有细辫围绕长发披散在身后的,如此多发髻梳得巧手匠心,别出心裁,灵动美丽。今日算是见识了这异国风情。
市集上的老妇人们稍稍穿得安静些,只身着淡紫色或淡黄色淡红色的衣衫,几根木簪子把辫子围至脑后,头上戴着四月里的早早盛开的野花,粗糙的老手推着小车叫卖着水果,那车里水果个个饱满,颜色艳丽,果香逼人。
沄纚看了看那一堆堆圆圆的红绒绒的水果,原来是毛荔枝,颗颗形体饱满,色泽诱人,还有一串串奶黄的香蕉,一根根足足有两个巴掌大,不比寻常。
一阵扑面而来的诱人的香味传到了马车上,随即而来喧杂的叫卖声。
“马奶糕,刚刚出锅的马奶糕,新鲜的马奶糕……”
沄纚鼻尖才触到香味,肚里的馋虫不由自主的唱起空城计来。她一摸空空如也的肚皮,猛然惊觉从早上到现在自己还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只粗粗喝了几口海水充饥罢了。
北淳竝十分善解人意,“姑娘肯定是饿了吧,姑娘且在马上稍后,我去去就来。”
“如何好麻烦王爷,眼下还不饿。”沄纚心虚道。
北淳竝浅笑不语自顾而去。
卖马奶糕的婆子,不知北淳竝身份,只看到长得如此仪表不凡的少年男子到来,显得手足无措又分外的热情,公子前公子后的合不拢嘴,连卖带送的打包了满满一大包马奶糕,她常年作生意,又是生活在这街上的徐娘寡妇,来来往往算是见人不乏,今日眼福真是可遇不可求,这样儿的好气派,这样儿的一表人才,潘安在世也不过如此罢。就在北淳竝接过马奶糕瞬间,这婆子忙趁隙用手忸怩的摩挲面前男子的手。
北淳竝猛然抽开了手,眼中刹时寒光聚集,面上有风雨欲来之色,眼珠一转,只是丢下钱离去。
“公子还没找你银子了。”留下那婆子朝他背影长唤道。
周围的姑娘们都害羞的眯着桃花眼注视着离去的公子,一个个拧着丝巾春心荡漾都惊叹:“这是谁家的公子?”
北淳竝打开黄油纸将那方方正正,洁白如玉,奶香四溢的马奶糕捧到了沄纚面前,温声道:“姑娘饿了吧,先吃点马奶糕吧。”
饿了一天,都前心贴后背了,沄纚狼吞虎咽一番,再顾不上大家闺秀的体统,作不上姿态。这马奶糕不腥不腻,清爽滑嫩,虽是街头之物,居然比在家逢节吃食味道更胜一筹,让人更多了几分赞赏。
“好吃吗?”北淳竝忽然问道。
沄纚此时顾不上回答,只是频频颔首。
北淳竝微笑道:“姑娘慢一点,别急。”见她如此吃,北淳竝叹了口气,“吃得这样急定会吃噎住了。”说罢遂又亲自去买了玫瑰饮和百花蜜。
饮过蜜,沄纚大赞。
“此时不是花蜜最好吃的时节,听闻姑娘家乡中秋佳节以圆饼作食,我们北淳每到中秋皆以花蜜为贡,九月才是花蜜最浓郁的时节”。
才听到“家乡”二字,沄纚心里一阵刺痛,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家人再见一面了,生死两茫,伤神落寞,
北淳竝看出她的心事忙安慰道:“姑娘不必感伤,既离了家,以后大把我当作你的朋友。”
“多谢小王爷垂怜,王爷身份高贵,我实在不敢高攀王爷。”
北淳竝又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本王岂是那眼中无人之人。”
沄纚温然浅笑,此时街上有好些行人好奇的张望着这奢华宽敞的马车,见状,沄纚撇过脸放下了帘子。
此时,丰烟凑向轿门问道:“小王爷,前面是彩云间成衣首饰铺了,要不要奴才去办?”
“不必了,本王带云纚公主亲自去,你去帮本王办另外一件事。”北淳竝说道向丰烟使了个眼色,丰烟颔首而去。
北淳竝又对沄纚道:“前面就要进宫了,姑娘的衣服都湿透,贴在身上定容易沾染风寒,本王带姑娘去试几身衣服和首饰,姑娘先随我下车。”
沄纚颔首应允,正扶着马车门走下马车时,北淳竝伸出手欲要搀扶,沄纚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北淳竝的手,这双手粗糙不堪,尽是老茧,疤痕累累,和他如玉般的脸形成极大的反差。他怎会有这样的一双手?沄纚有些吃惊,心中节使然,又忙抽开手:“不敢劳烦小王爷。”
沄纚和丫头搀走下马车随着北淳竝行至到了一家布庄,非常醒目的朱红龙飞凤舞五个大字横匾悬挂正中,“霓凰丝绸庄”。门上还有一副长联,上联“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下联是“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店里摊挂着几件展开悬挂做工精细华美的嫁衣,看上去显然是罕贵不俗之物。
店小二十分有眼力见,见贵客来临马上迎了出来,招呼道:“公子要点什么?”
北淳竝拿出一锭金子递给了店小二,指向沄纚道:“给这位姑娘挑最好的喜服,好好的装扮。”
店小二马上应道:“好的,大爷。交给我嘞,这姑娘本就生得顾盼生辉,神采奕然,来我们店就对了,等下穿上我们的衣服,装扮一番,保证让爷您满意。”说罢他招呼北淳竝坐下,满了一杯金瓜茶道:“爷,您先坐着稍稍歇息。”随后唤来了店里两个风韵犹存的婆子:“你们带这位姑娘去里间好好伺候。”婆子们应声引着沄纚和侍女一行行至里间。
婆子们用精致的托盘端来了几身衣物放在桌前道:“姑娘,这几身衣服都是我们店内的最好的手艺,姑娘您看看喜欢哪件。”说着,把盘子里的衣服一一拿出来摆在我的身上比试着:“娘真是仙姿玉貌,这衣服哪套穿在姑娘身上都好看,人家是人挑衣服,姑娘是衣服都想挑姑娘。”另一个婆子也忙赞许道。
纆儿、绯儿看着银盘里的衣服,两人拿起其中一套,红得透却又相对比较简单的嫁衣问道:“姑娘穿这件可好?”
沄纚颔首中意,丫头们深知她的喜好,不可张扬,挑选的衣服自然贴心。
沄纚准备换衣,在脱下披风一瞬间,小手指好像摸到了一块冰凉,她抬起手指一瞧,一块粘稠的血渍染在了指尖,鲜红一块,她有些不解,这衣上怎有血渍?血渍湿粘,难道是北淳竝在这不久之前受伤了?可是石洞里并没有看到他有受伤,难道是在其他地方不慎受伤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沄纚摇了摇头,越想越不明白,只得把手指上的血渍在脱下来的衣服上擦干净,把披风上的血渍叠折在里面,未作深究。
丫头们和婆子们并未注意到沄纚的异常,挑来首饰,替她装扮,这衣服披披挂挂,穿了半天才算穿完,打扮一番后,一脸子的憔悴蜡黄已然不见。
市集,丰烟奔马急驰径直止步在卖马奶糕的摊位前,他二话没说,只是抬起长剑,用力一挥,那老婆婆一只手活活被斩下,几个姑娘们毫无防备遭这突如其来的利刃划破了双目。
血迹淋淋,众人叫得撕心裂肺,哀毁骨立。
街头人群皆围观而来……丰烟扬长而去。
沄纚装扮似乎太久,坐在外头的北淳竝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要起身去里间时,丰烟回来了。
“王爷,都办好了。”
北淳竝没有说话,哼了一声,他径直又往里间而去。
此时沄纚已打扮停妥,高挺的发髻下一弯宛转蛾眉下顾盼生辉神采奕奕的明眸,婀娜多姿水蛇细腰,几样首饰便映衬得华丽无比,北淳竝有些看呆了,此时站在穿衣铜镜前的女人挺美。
婆子见了忙道:“瞧瞧,新娘子多美啊。”
沄纚听罢有些难堪地倚过脸,这些婆子肯定是误会了,只是不便徒增事故,她只得故作未闻。
北淳竝回过神来:“时候不早了,姑娘快上马车吧!”
婆子们将沄纚盖头批好,纆儿和绯儿搀着她走出了衣铺扶回马车。
离开了北淳市集,安静了下来。
一炷香的功夫,北淳竝道:“再往前走是北星宫了。”
沄纚闻言掀下盖头,向前望去,山间一座座金碧辉煌,美伦美奂的金色宫殿气派非凡,富丽堂皇。
丰烟小跑到前头,山坡上的士卒将宫门开启,跪拜在地:“恭迎小王爷。”
马车从两边跪迎着的士卒里向山坡上走去。
来到了北星宫正大门前,三排四扇高大的灰色漆门气派非常,门墙上面用紫金和红宝石赫赫醒目的雕刻着三个大字“北星宫”,两条大龙缠绕着四门两边,口吐龙珠,牛犀鸟石雕成群。
守门的士卒打开了最左边的一扇门,放下兵器,跪俯在地,北淳竝的马车便从这道打开的左边城门里浩浩荡荡走入进去。
身后“扑通”的一声巨响,黑灰色的大门紧紧合上了。
这声音不由得让沄纚局促不安,手指紧紧的揉在一起,常言一入宫门深似海,进来了这辈子便再也出不去了,从生到死,从生到死。
北淳竝突然将自己冰凉的大手放在了沄纚揉成团的手上,安抚道:“有本王在,不必如此害怕。”
男女授受不亲,他的手犹如洪水猛兽,此番马车行走在众目睽睽之下,虽隔着车帘无人窥见,沄纚也异常惊怕,忙抽开了自己的手,心内乱撞,脸色赭红。
前行一小段,马车停了下来。
北星宫里除了北淳国女君,任何人的马车只能行至于此。
褚昹门,青色宫墙,青色的宫道,一座金黄斑斓的宫殿,明黄瓦顶角上卧着数十只的五彩牛犀鸟,八根青石色的大柱缠绕栩栩如生的神龙,十层的金色台阶上睡卧着一龙凤交缠,两阶旁皆有守卫军待命,深情严肃,凝重,仿佛如木头塑像一动不动。
有四排灰色的木门上都打着镶着鹅黄金边的门帘,随北淳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