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下,李府对面街道口有一小茶铺。
七八个脸色不善,江湖人士打扮的汉子正围坐一桌喝茶,徐舫赫然也在其中。
这分明就是刚刚在李府铩羽而归的那伙人。
嘭!
满面愠色的肌肉大汉将喝空的茶碗重重砸在桌上,声响惊扰了周围的茶客。
只见他忿忿不平地嘀咕道,“草,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通州分食,真欺我通州无人乎?”
同桌的伙伴见状会心一笑。
都被欺负到头上了,难道还不许人家打几个马后炮么?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悠悠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马三,别那么大火气,人家过江强龙,有真本事在身,欺负欺负咱们几个地头蛇算啥?”
另一边的络腮胡大汉也笑着接过话茬,“跑江湖混饭吃,靠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可怜你马三的年纪都白活到一身腱子肉上了,呵呵。”
这些家伙你一言我一句的,不停地拿肌肉大汉马三来开刷,差点没把马三鼻子都气歪。
虽然他们看似豁达,但是谁心里没火?
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大活儿,眼睁睁就被那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抢去,这让他们哪里说理去?
观那少年的气势,绝对是手上人命不少的杀胚,否则断然没有如此惊人的杀气。
这种人物他们哪里敢惹,只好拿知根知底的莽汉马三开刷咯。
江湖人士嘛,不就是欺软怕硬么?
拿捏不了那不明少年,还拿捏不了你马三儿?
就在马三被嘲弄得快要爆发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徐舫突然开口。
“呵呵,你们不会以为那一百两黄金是那么好拿的吧?”
这番话顿时就打破了火药味越来越浓的氛围。
文士中年人抚须笑道,“看来咱们的徐半仙知道不少内幕,反正那富贵已经与咱们无缘,闲来无事,半仙儿不妨细细说来?”
徐半仙是通州江湖人士给徐舫起的外号,重点在那个‘半’字上,半桶水的半。
徐舫行走江湖半生,这点小讽刺算得了什么,神色自若地笑道,“呵呵,李家高墙大院,哪里是我们这些斗升小民所能了解的?内幕老夫半点不知,但是流言却略知一二,不知诸位想听不想听?”
同桌之人闻言顿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有些心思玲珑的人马上就招呼茶博士续新茶添糕点。
别以为男人就不八卦,八卦乃是人类天性,早过千万年还是改变不了的。
见到同伴如此热情,徐舫也不卖关子,喝了口茶便徐徐开口:
李家是通州城中有数的大户,三代富贵,如今在人前倒是学会装模作样了,但是背地里的狗屁倒灶龌龊事却一点不少。
话说半年前,李家在城外坝下坡万亩上好水田众多佃户里有一家姓邝的人家因为交不上佃租,被迫用亲闺女来抵债。
要说那邝老儿也是奇葩,年轻时是通州有名的无赖地痞,终日以打架斗殴为生。
不过此人虽生性恶劣,但却极重孝道。
家中老母为了管束邝老儿日后不铸成大错,不惜耗尽家财为他张罗了一门亲事。
新娘子虽然长相平庸,但是贤良淑德,算是一个良配。
事已至此,邝老儿只能被迫收山。
然而过惯了花天酒地的生活,邝老儿哪里能忍受得了农家枯燥的耕耘日子?
所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是常态,好在妻子贤惠操持家务,这才不至于让家道中落。
然而好景不长,当邝妻生下闺女后邝家老母突然病重。
极重孝道的邝老儿为了给老母治病,将家中仅有的两亩薄田也变卖了,可惜邝家老母最终回天乏术,撒手人寰。
老娘的逝去仿佛抽去了邝老儿最后一点骨气,从此一蹶不振,终日以买醉为生,还染上了赌博恶瘾。
邝妻只好忍辱负重来维持这个家徒四壁的破碎家庭。
然而人一旦堕落,很难再从深渊里爬起来。
邝妻的辛苦付出非但没有让邝老儿感动,甚至还变本加厉,一次赌局中邝老儿输了个底朝天,无力偿还债务的他居然丧心病狂地把妻子拿去抵债。
从小生活在这种破碎家庭里的闺女儿心里早早就埋下一颗种子,无论如何也要尽早远离那个嗜酒好赌的爹爹,不然她迟早会被卖入青楼。
所以在闺女十三岁,也就是去年,春耕时动了手脚,导致本就干旱长势不好的庄稼直接颗粒无收。
果不其然,邝老儿就拿她去抵当佃租。
女儿为此长出一口气,终于顺利脱离爹爹的魔掌。
在她看来,在李家当丫鬟过得再苦再难,至少也比青楼卖笑好吧?
然而她猜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局。
刚把自己从火坑里拉出来,却又亲手把自己推入深坑里,还因此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