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梦悠长,凭阑干,兰依羡望楼。
灵堂长明灯久亮不熄,偶尔炸开的花火迸溅出来的都是残泪,声声催人泣下。夏穹本就凄入肝脾,泪流尽了尝到的便都是苦水,可看着叶姬被掩映在丧服下的侧颊,渗透着更加摧心剖肝的情绪,她就再也不敢沉溺下去。
夏穹揉了揉毫无知觉的膝盖,在叶姬身旁跪坐下来,轻声说:“将军回去休息吧,保重身体。”
“姐姐……有说过什么吗?”
夏穹垂下了眼眸,说:“小姐说,她觉得很满足,只是她不希望小皇子踏上帝王之路,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叶姬闻言不禁苦笑:“阿姐走得潇洒从容,倒叫我很是羡慕。”
“将军……”夏穹唤了她一声。叶姬微偏了身子,哑声说:“夏穹,你先回去吧,将姐姐的房子收拾好,别让任何人再进去。”
夏穹只得答是,叶姬鲜有这种耐心吩咐人的时候,她回首望着叶姬的背影,埋首快步走了出去。
叶姬出来时外边已经染上了些许暗黑,宛泽提了盏灯迎了上去,见着叶姬身形有些踉跄,遂伸了只手扶稳她。
“将军跪了一天了,用些吃食吧。”宛泽引着她往屋内走。
叶姬摇了摇头,拉着宛泽的手站稳了身,说:“那个严青瑶呢,找大夫看过没有?”
宛泽点了点头,说:“看过了,说是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暂时说不了话,过几日就好了。”
“她的身份不要声张,就说是逃难的富家千金,被我们顺手救回来的。”叶姬垂眸,说:“父亲可问过?”
“一下马车卑职就带她们到了清风阁住,”宛泽说:“无人过问,王爷也没注意到。”
“那便好。”叶姬松了一口气,说:“清风阁离我那边近,派些人暗中护着她,有什么情况就与我说。”
“是。”
叶姬仰了仰头,说:“随我去清风阁看看。”
叶韦本不想将叶兰依的后事弄得过分隆重,但叶姬比他先一步吩咐下去。王府内白绫压覆,却将来人尽数拒之门外,似乎这些忧郁悲伤只是隔绝在王府之内的。这一日无一人喧哗吵闹,十分安静。
过往侍女均放轻了脚步声,尤其见到叶姬之后更是大气不敢出,平日叶姬习惯冷言冷语相对,如今更添几分寒凉,待到叶姬擦身而过后方才缓了口气。
“以前大小姐和二小姐最是要好,可惜大小姐没能回来。”小侍女回首望着叶姬的背影,轻声说道。
“这话万万不可被二小姐听了去。”旁边的姑娘嗔怪道:“这回二小姐最是伤心,也不知小公子何时回来,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很难过。”
“我还听人说王爷和二小姐大吵了一架呢,说是那个禁军总督叛逃逃来西启了,王爷要追但是二小姐没让。”
“二小姐不也是从皋都逃回来的吗?真要追究的话二小姐也要受罚,再说了,皇帝陛下都驾崩了,我们西启便和皋都再无瓜葛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心疼大小姐……”
“杵这儿说什么呢?”宛泽用剑柄敲了敲二人身旁的柱子,将那些话语止住,侧眸看了她们:“瞧着很闲是吧?”
“没有没有……”两人匆忙垂下首,宛泽没想为难她们,问了几句话便放她们走了。
宛泽回首望了望清风阁的方向,叶姬让她先回来,可是她不甚放心,便重新绕了回去。
叶姬没有进清风阁,只是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抱臂发呆。屋内亮着灯,映衬着周围的静寂,宛泽始终没敢上前,躲在檐下偷偷看着叶姬。
冬珠将披风搭在严青瑶肩头,提醒她夜深该歇着了。严青瑶说不了话,只是盯着屋内一角轻轻摇着头。叶兰依虽然与她说过自己的计划,将初云护送出宫去,最坏的结果就是流落天涯,见过初云和夏穹、冬珠的人并不多,留得一命是很有可能的。但叶兰依将最重要的事情略了过去,就是她想护着严青瑶。
严承轩所作所为已经是千夫所指了,叶兰依没有办法扭转乾坤,她只剩一颗爱着初世羽的心了,所以生还之机她宁愿留给严青瑶。
严青瑶是因为那惊鸿一瞥入了魔,她说不清楚初世羽到底有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过,说实话,时间长了她就不在乎这些事情了。但她明白,叶兰依爱初世羽入了骨。
初世羽虽然将叶白起封为中郎将去守着边境,但叶兰依没有因此放弃过爱他,初云或许在旁人看来只是一个为了让初世羽对西启手下留情的筹码,可严青瑶看得出来,那是两人真心相爱的见证。
也不知何时起她渐渐放下了原本的心思,开始发现了叶兰依的好,宛如清风之徐引勾她心弦。后来的日子,她甚是开怀。可是老天总喜欢夺人所爱,在这种开心没有维持多久时,总有许许多多的意外接踵而来。
她却无能为力。
严青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现在她人在西启,却又该如何自处,叶姬定当是恨她的,毕竟该活下来的,该留在西启的,是叶兰依。
她抬眸望向窗外,冬珠早将门窗关好,不甚明白严青瑶在瞧什么。须臾,严青瑶将手搭在冬珠手臂上,被扶着上了榻。
屋内静了下来,叶姬看着那盏灯被熄灭,这才缓缓转过身朝自己寝屋走去。
***
日渐转凉,襁褓婴儿耐不住寒,在路途中病了一回,厉埏川一行人刚进了新州就不得不暂停下来,寻了处僻静地养神。
厉埏川见了小孩哭闹最是烦心,可是这毕竟是叶兰依和初世羽的孩子,他又不可能弃他不顾,遂从吴松那里将孩子接了过来,护在怀里哄了哄。
初云眉眼像极了初世羽,厉埏川轻轻晃着他,初云糯着声打了个泪嗝,贴着厉埏川的胸膛睡着了。厉埏川稳着身坐下来,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主子……”吴松蹲在了厉埏川身边,轻声说:“去马车上吧,马上就到官道了。”
厉埏川摇了摇头,说:“再等一会儿,我怕他再醒了闹。对了,熊正毫去哪儿了?”
“他去官道那里看看,马上就回来。”吴松看着身边窝成一团的若飞,又转头朝厉埏川说:“主子,我们回家的话,钊哥和宇哥怎么办?”
厉埏川说:“等我们到了永州,若飞自然会去知会他们。易东那里定然还需要时间料理,过几日再说。”
“噢。”吴松点了点头。
厉埏川刚要再问什么,就见熊正毫回来了,一嗓子直接吼高了:“总督,官道无事可以直接走!”
吴松朝他“嘘”着,熊正毫随即压低了声音,厉埏川点着头示意他知道了,但是没动,看着熊正毫说:“那日我们出了皋都,天无若和付思思去哪里了?”
熊正毫眨了眨眼睛,这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颇有些为难和抱歉地说:“总督恕罪,那日天师与付司狱与我说过要转告总督,他二人打算留在皋都,以观局势。但后来走得急,我就给忘了……”
“留在皋都?”厉埏川微微皱眉:“皋都里面已经没什么可以值得留下了,莫不是天无若还想着以天师的身份阻止严承轩登基?”
熊正毫见厉埏川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天师毕竟是天师,他说的话做的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厉埏川轻哼了一声:“若是有道理,他早就该明白这些事情了,还用得着这样麻烦。”
太过崇拜这种未卜先知,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厉埏川深深叹了口气,天无若一定还有什么自己的原因要留下来,他就怕天无若辅助严承轩登基,但更怕他不辅助严承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