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承轩虽然下了命令不让温容希出寝殿半步,但是鸾莺经常将外头的事情讲给温容希听,严承轩知道,但是也没有反常,仍是默许了。温容希知道他不会过多干涉自己的事情,也只是暗中替他看着前朝的情况。其实时间一长,他想要见严应贞的心思反而渐渐消退了,虽然他意识到,见严应贞一面其实也没多大作用了。
这不是所谓的自暴自弃,而是他认为,现在根本来不及。严承轩倒是时不时过来转一转,今日来的时候不同往常,在那强颜欢笑之下温容希看到了他很是明显的落寞,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温容希端坐在那里,看着严承轩给自己小碟中夹菜,半晌没动筷子。
严承轩微微皱眉:“怎么?饭菜不合口味?”
温容希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感觉你心情不佳。”
“有吗?”严承轩搁下筷子,捏着茶杯喝了一口,被温容希的眼神盯着,他便皱起了眉,“就是达奚侯今日离都,回庐州了。”
温容希说:“带着右相?”
“嗯。”严承轩颔首。
按道理来说,承平帝即位,左右相来说就没了之前的地位,除非新帝诏书承认。可是严承轩一直对他们是默认的,默认左右相的地位,温容希知道他还没有到那种丧心病狂的地步,心下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旁的责备,只是觉得有些时候,严承轩确实没有变,还是那个人,那个需要时时看着的人。
温容希出神许久。他从被囚禁在皇宫开始就没有再看到过右相了。鸾莺与他说了右相离世那日,和之前韩从忠一样的规模,但是最后,没有让他入土为安,达奚侯带走了右相的骨灰,带着他去了庐州。温容希没有看见,但是想来他若是看到了,也会和严承轩是一样的心情。
严承轩心里一定是想着什么的。或许有过片刻的害怕。达奚侯和右相和解,是因为右相已油尽灯枯。为人子女不能生前尽孝,那便是最大的遗憾,不管之前有过怎样的嫌隙,可是生养之恩,就足够子女还上一辈子了。温容希看向严承轩,偷偷地想,他会不会在那一刻想要与左相认个错,会不会想要就此罢手,会不会想要从现在开始回归之前……或许想过吧,但是温容希不敢确定,严承轩现在的心思,他猜不透,却凭感觉认为他所想,这也是一种别样的情谊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温容希淡声说,“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理由去想这些事,因为实在是太遥远了。可是……”
“颜述……”严承轩说,“你不用这样旁敲侧击告诉我应当怎么做,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到的那样简单。”
温容希看向他:“那武修亭呢?我告诉过你要多加防范,可是他已经暗中收买了羽林卫,你还不打算做些什么吗?你真的想要重蹈覆辙吗?”
“现在还能怎么样?”严承轩冷声说,“颜述,我没让你管这些事是因为这些人这些事太过肮脏,会脏了你的手污了你的眼,从一开始,其实就已经错了,从崇文帝即位开始,从我反叛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万劫不复的!至于我,先前只是觉得,在这个位置上我可以守护我想守护的东西不被他人掠夺,想知道到底我能做成什么样子,想知道我要是真的众叛亲离你会不会落井下石,想知道脱离之前的一切,会不会再有人把我当成是严二少看!可是没有想到,连阿姐都不理解我……”
“贵妃娘娘只希望你安分守己!”
“她不希望我安分守己!”严承轩抬高声音,“她堕于情爱,是想要我不伤害到初世羽!变的人是她,一直都是她!”
温容希皱眉:“你错了……任何耽于情爱之人都是最柔软的,她想要你好好活着,又哪里来的这些不着调的想法?你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你不理解,但是这不是你阿姐的错,一定不是!”
“那就是我的错。”严承轩说,“一定要有喜欢的人才能理解到那些事情吗?颜述,我有喜欢的人,但我还是理解不了……”
温容希眼神躲闪,他微微侧头,说:“很多事需要你自己悟,旁人帮不了你。不管怎么样,你自己不后悔就好了,不用后悔,也不需后悔。”
严承轩轻轻哼了哼,掀袍起身,大步跨出了殿门。
***
紫砂自从易东回来,确实还没见过皋都的景色,一直在和温容希商讨着易东钱铺后续的事情。终于得空,景山便抽出一天时间带着紫砂将皋都城游了个遍。
景山指着那些稀有玩意儿给紫砂看。紫砂的心思却没有在那些物件上面,反而一直在出神。景山伸臂挡在她面前,说:“你是不是不喜欢皋都城啊?看你的样子没有多大兴趣。”
紫砂还是遮面,景山看不到她的神情可是隐约觉得紫砂就是不高兴。紫砂摇了摇头,说:“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到了这处,我觉得有些熟悉,也有些真正意义上的讨厌罢了。”
“为何?”
紫砂勾唇笑了笑,说:“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没和温公子说过,其实我的家乡就在皋都,我只是年少时被人卖到了易东,碰巧遇到了温公子罢了。所以这里,应当是我记忆之中,比较黑暗的地方吧。”
景山点了点头,说:“那确实是……那你的亲人现在还在吗?”
紫砂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记忆是混乱的,我已经记不清我有什么亲人了,说起来真是奇怪,我只是记得皋都,其他的就……所以现在故地重游,我也不知道该以哪种心情去面对,顺其自然吧,我现在也没什么感觉了。”
景山没再说什么,陪着她往前走了一段。景山脚步猛地一顿,紫砂跟着他停下来,说:“怎么了?”
景山说:“那个人是……天师?”
紫砂挑着眉:“在宫里见过一面,这个人不简单啊。”
“嗯?”景山说,“你说什么?”
紫砂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走吧。”
天无若进了一家酒肆。酒肆倒是没有奇怪之处,只是里面有着不一样的人。天无若在里头待了很久,景山和紫砂转了一圈回来刚好看见天无若从酒肆里跨出来,景山疑惑地摇着头:“这是去喝酒了?喝了这么长时间?”
紫砂说:“人家的事儿咱们管不着,先回去吧。”
“好。”
天无若回了自个儿府上,他和付思思一前一后进了府,天无若刚将大氅脱下来,付思思就已经着人送来热茶。
天无若替她将披风挂在衣架上,轻声说:“胭脂怎么样了,算算日子,就这几日了。”
付思思摇了摇头,说:“看着脸色不太好,这几日不大安宁,我怕紫砂会出事,但是武连宜将她照顾的还算不错,应当……应当不会出太大问题的。对了,你那边如何?”
“我去六部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我们所料,他们已经完全乱了阵脚。”天无若说,“时间不多了,我们需要仔细想一想,该怎么样逃出皋都。”
“真的要离开吗?”付思思顿了顿,“皋都还有这么多人,难道真的要看着他们全部丧生吗?阿诚,这不行,这一定不行。”
“我知道,”天无若沉声说,“但是没有办法了,我们现在都自顾不暇,这些人能救一个是一个,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付思思皱着眉,说:“其实……其实也可以不这么悲观的,万一我们对六大城的人只是猜测,那么就不用想这么多了,是吧?”
“思思,我知道你的想法,”天无若抓着她肩膀,“但是现在事实就摆在面前,我们必须这样做,陛下那边我们已经说好了,等时机成熟,自然能够奋力一搏。所以现在,不要再想这么多了,他们都会活下去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