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自宇宙中凯旋的勇者的,并非夸奖与荣誉,而是杀意。”
邢钰站在好友的病榻前,凝视着不断从电子屏幕上穿过的线条,按照自己所掌握的知识,默默辨认、判断着屏幕上波幅和频率背后的意义。
“他处在不可逆昏迷的状态。”有着浅金色头发的年轻人站在病房门口,轻声对里面的人说道,“他……现在是一个植物人。”
“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年轻人摇摇头,“科学院的院士们还未找寻出事件的真相,他们只说,他是在返程途中遭遇了意外,机甲没有降落在指定位置上,他的身体也因为迫降的冲击而……”
“行了。”邢钰抬起手,他觉得“继续听下去”这一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已经够了。”
“他可能不会再醒来了。”
“别说这种事。”邢钰瞪了一眼门口的人,对方表现得十分淡然,就像躺在那里的不是机械领域的天才、人类的救世主,而是一个从温室之外捕获到的实验素材一样。
接着,他将视线重新移回自己的好友身上,一些新的念头正从他的脑海中缓缓生成,但很快被他有意识地压制住了。
“我要走了。”他对自己昏迷中的友人说道,好似对方仍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和那年轻的引路人都不能在这间病房中停留太久——一方面是他们都有各自的研究,不能浪费时间;另一方面,科学院还在调查neo出事的缘由,两人谁也不想让自己变成他人眼中的嫌疑对象。
离开之前,邢钰再度将目光投向门口的年轻人,犹疑片刻后,他开口问道:
“你……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科学院的新人——”
“是叫——”他皱了皱眉,“许洛伊——对么?”
年轻人点点头,而邢钰已经从他身边穿过,并不打算对一个新人多加关注。
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邢钰想。
科学院中每天都有新加入的研究者,但很多人会在获得足够的资源后,渐渐认识到自己能力上的不足,接着变得心灰意冷,最后,永远远离这片雪白的建筑。
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人,向来是极少的。
…………
neo出事的真相一点一点地被透露给了科学院中的研究者们。
就连被邢钰认为“很快就要离开这里”的许洛伊,也三番五次地被人看到他缠着调查人员问东问西的情景。
邢钰从未关心过那年轻人在做什么研究,偶尔想起这个人,只觉得这家伙真是闲得很、闲得慌,有时还会在心中打趣年轻人的勇气。
而他自己则有很重要的实验需要完成,并且,关于他正在进行的研究,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他经常会去朋友的病房,一坐就是半天,但这并不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而是在为最终的实验做准备。
没有人会在意他在朋友出事后的那些古怪行为,在人们看来,他做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人类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派遣哀伤,纵使深谙朋友可能再也无法苏醒。
直到有陌生人闯入了这间病房,亲眼目睹了他对友人所做的事情,瞪大眼睛,用一种极端诧异且愤怒的语气,质问他道:
“你在做什么,邢博士、邢钰?!”
“如你所见,阁下。”邢钰在介绍自己即将完成的作品时,总是表现得彬彬有礼,“我在进行我的研究。”
“拿我们的英雄……当你的实验素材?你疯了!邪钰!”擅自闯入他的“实验室”的“无礼之徒”大声呼喊着对他的蔑称,然后,没等他给出回复,就风风火火地摔上门逃走了。
“唉……”邢钰摸了摸戴着脸上的口罩,于心中懊恼起科学院保守派们的古板思想。
他没有离开这间变成“实验室”的病房,连整理——或者说,“掩盖”现场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未能完成、且可能再也完成不了的研究,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经常见到的“neo事件”调查者们跟随先前那个陌生科学家,冲进了这间病房,邢钰十分淡然地举起双手,让那些人禁锢住自己。
那些人威胁他,要把他送回灰色领域,然而他们又很快证明了邢钰在这件事上的清白——他不可能伤害从太空凯旋的朋友,他也没有动机去伤害。
不过,他们还是把他扔进了拘留所中,所有可能危害墙内温室安全的嫌疑犯,都会在这里待上几天——“这会使你的脑子变得清醒,好好反省你做的事情吧,邢钰博士。”人们这样对他说。
人们在怪罪他的同时,也在同情他,认为他不过是没能从“朋友出事”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人们给予了他第二次机会。
邢钰独自一人待在狭窄又昏暗的空间内,背抵着墙壁,凝视着那些竖在眼前的金属栅栏,很多想法不断从他的脑海中萌发出来,就快将它塞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