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的太守很郁闷。本想借着这场会猎,一来讨得国公爷欢心,二来与门阀高官多些走动,结果竟出了这样一场意外,而且死的还是一位望族的大家主,公爷的寿辰也没过几天,于是只能一边帮助古木布特家处理后续事宜,一边在心里暗自唉声叹气。
此时国公府后府的书房里,刚刚入府的南家三爷南怀仁正在跟兄长南怀瑾说话。
“阔尔罕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因着兄长寿辰刚过,古木布特家不好在燕京城祭奠,明日一早便会启程返回新宾沁。不少世族家主都去探望过了。兄长可还有什么嘱托?”南怀仁道,见南怀瑾沉吟不语,便又问了一句,“兄长?”
“嗯。”南怀瑾点点头,既而抬起眼帘,“古木布特家的老二接掌家族,他们几个兄弟可有异议?”
“没有。”南怀仁道,“既是他们兄长的临终遗命,又当着您的面,想来他们定会遵从。而且我看,他们兄弟几人还是挺齐心的。”
南怀瑾又点点头,拿起手边的茶盏慢慢啜饮,似是在想些什么。
“兄长……是有什么担心?”南怀仁问道,“或是子渊先生可说了些什么?”
“确是坠马,致命的便是头上尖石所致之伤。”南怀瑾道。
“是啊,他临终前也说是自己不小心。”
“他的骑术和身手,想来你比我更清楚些吧?”南怀瑾似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但南怀仁已当即会意。
“兄长的意思……可若非意外,他当时既已醒来,又为何不说?兄长您当场便可以为他做主啊!”南怀仁不解道,“而且,若是有人欲对他不利,何以选择在会猎时动手?那么多双眼睛,一个不慎便可能被人察觉,这其中的风险会不会太大了些?”
“风险固然大,但嫌疑者却也更多,门阀矛盾,或是族内之争都不罕见,而局面越是复杂,查起来便越是不易。”南怀瑾沉声道,“当然,这都是我的臆测而已。你说的对,他苏醒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排族内事务,叮嘱自己的儿子,脑子看上去挺清楚。”
“兄长觉得,他为何不让阔尔罕接掌古木布特家族?”南怀仁问。
“阔尔罕年轻,且志不在此,这话说的确也不错。”南怀瑾道,眸光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深沉。
“兄长若是有所怀疑,那怀仁便查一查?”南怀仁询问道。
“也好。”沉默片刻,南怀瑾放下手中茶盏,“若是意外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人蓄意加害,他们的行事势必计划周详,你不必心急,以免打草惊蛇。重点查查苏家和古木布特家的这几个兄弟。”说罢冷哼一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当真有胆,不过这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些。”
“是,我明白。”南怀仁应道,“兄长劳累了一日,也早些歇息吧,小弟就先告退了。”
“一同走吧。”南怀瑾也站起身,“我去找你嫂嫂。”
两人走出书房,南怀仁迟疑了一下,嗫嚅道,“兄长不去看看袁玲姑娘吗?”
南怀瑾微一扬眉,没说话,只是斜睨了弟弟一眼。南怀仁见了忙又赔笑道,“我知兄长与嫂嫂感情极好,只是……这袁玲毕竟是贵妃娘娘送来的,今日可能还受了点伤,礼部尚书尚未离去,兄长权当是做做表面功夫也罢。想来嫂嫂也是不愿兄长落了什么口实的。”
“便是不想让你嫂嫂担心,我才允了他们往公府里这般堂而皇之地塞人。”南怀瑾哼了一声,“她只要安守本分,我自当好吃好喝地养着,至于别的,那是想都不用想!”
说着又看了弟弟一眼,“至于你,若是想给那个袁珞名分,全了贵妃的面子,我也不拦着,不过有件事可得记清楚了,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做个后院妇人,北地的事务跟她毫无关系,而且我北地,也不会掺和后宫的那些算计,给别人当了枪使。”
“是是,兄长放心。”南怀仁连连点头。
此时,被兄弟俩谈及的袁玲正独自坐在一个凉亭里,托着腮,似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百褶裙,长发披散,只插了一支珍珠步摇。月光照在她姣好的脸上,如画的眉目间,微带有一丝倔强与骄傲。
这个院子是公府夫人命人收拾出来的,以后便是她的家了。院子里有水榭亭阁,种着翠竹和梨花树,在整个国公府里都属上好的院子,国公府的总管还特意过来说,夫人吩咐,但凡袁玲姑娘还想做哪些改动,他们都会尽量满足。
家吗?尽量满足吗?没有人限制她在公府后府里走动,却也没有人请她去哪里坐坐。分派给她的嬷嬷说,咱们国公府规矩不大,姑娘不必去向夫人请安,若想绣绣花、弹弹琴,或是短了什么,想吃点什么,尽管跟奴婢说,咱们公爷事忙,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有课业,最好不要随便打扰。
国公夫人看上去是个温善的女子,却也不曾对她刻意热络,府中四个孩子她在寿宴之上便早已领教了,至于国公爷本人,入府几日,她只有今天见到了他,却还被提前送了回来。
想起那位北地的宗主,她的心底泛起了阵阵涟漪。或许是因为她与他注定的交织与纠葛,或许是因为,寿辰那日那男子对他妻子说出的绵绵情话,以及今天猎场上他的飒爽雄姿和托起她身体的那双坚实臂膀。
脚踝处有些微微的疼,不过她并没怎么在意。一个婢女走上前来,对她道,“夜深了,姑娘不休息吗?”
婢女是与她们一起留在北地的舞姬,她身边四个,另四个在妹妹袁珞那边,可以说,她们是她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了。然而是亲密的同伴,还是贵妃派来的监督者,她也不知道。
“你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