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北境,长天阔地,朔月朗风,几百年间,甲器与马蹄在这里纵横呼啸,上演着一幕幕赤血雄歌,沉淀成浑厚的山河气质。此刻的辉腾草原已被大雪覆盖,一座森然有秩的大营临山而建,哨台上甲兵肃立,营垒边枪戟高耸,一面面白色战旗迎风飘展,上书斗大的“雪”字。
此处正是雪狼军营。
南江雪及笄之礼一个月后,她与雪狼离开燕京城,沿北地西部一路向北,会晤渠宛太师雍夙,铲灭大华谷林区悍匪,追杀袭扰北境的色穆人,击溃抢掠临西等村镇的极北拒马联军,灭厄忽必部落,雪狼枪锋过后,干干净净,而那面无人熟知的雪字大旗,也象旋风一样自西向北刮将开去。
最早埋在雪狼内心深处的困惑和遗憾尽数消除——他们的这位主子,还真是你想消停她自己都不消停。
战报送至燕京城的靖国公府,每次都会令国公爷“龙颜大悦”,并再次重申,雪狼的各项补给务必周到准时。即便国公爷不说,负责这项差事的官员又哪敢有丝毫怠慢。他呕心沥血,与雪狼之间信传频繁,不论大小姐如何天马行空,粮草军械都能如期运达。
“小雪这是在往北线军那边走啊!”托娅对丈夫说。
“大哥也不知是给这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打小就跟她大伯亲。”南怀瑾表示不满,“不过她去了临确城就知道大哥的真面目了。北线军20万,骄兵悍将,哪一个不是被大哥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对小雪怕是也不会手下留情。这样也好,估计以后就不会那么亲亲密密地搂着她大伯父的胳膊了,看的我生气!”
托娅笑出了声。“只是北线战事凶险,我还是有些担心小雪……”她又道。
“小雪的功夫,连燕晟先生都夸赞不已,这两年的战绩更是有口皆碑。墨碣一直在她身边,雪狼一个个也是百战之身,北线还有她大哥和大伯在,既不会埋没她的才能,也断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你莫要担心。”南怀瑾道。
“而且,若小雪志在于此,正好也让大哥□□一下,对小雪将大有裨益。再说,让大哥来做这恶人,我也是很乐意的,哈哈哈!”国公爷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狐狸般的笑容,若是旁人看到了,定会恍然大悟——南三公子南江雨究竟是得了谁的真传!
南江雪的目的地的确是临确城。她向往边关的长风飞雪,以及那长风飞雪中的铁骨柔肠。大哥教给她的那一曲《踏马边关》,激起了血液中一直流淌着的赤血情怀。那一年他们琴筝合奏,酣畅淋漓,她便在想,她要走进那乐曲的真实,成为那真实中的存在。
而且,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哥哥了。
营门洞开,一队飞骑迎着簌簌的白雪疾奔而入。队伍最前方是一个身着雪狼战服的女子,外罩白色裘氅,长发高束。她跳下战马,顺手把缰绳扔给迎上前来的军士,低着头,秀眉轻锁,径直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听闻大小姐回营的雪狼统领黎落已在帐前等候,垂眸思索的南江雪却似是并没注意到他。黎落刚要开口,见墨碣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于是不再多言,与墨碣一起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远处一名身着劲装的黑衣人在墨碣余光扫过时向他躬身行礼,墨碣认出那是夜砚所部的一名雀眼。
雀眼,北线军中的一支特殊队伍,统领夜砚。夜砚一直是南江风的贴身护卫,身手了得,而且心思缜密,洞察力极强。
南江风深知情报对战事的重要性,于是令颇具天赋的夜砚组建的一支不同于斥候的暗探队伍,领参军衔,为北线战事立下了许多功勋,军中对他都很是尊敬。
朝黎落示意了一下,墨碣抽身走向暗探,有军士掀起帐帘,黎落略一迟疑,仍是随南江雪步入了营帐。
沉思中的南江雪没有转身,只是将佩剑递向一旁,黎落忙紧走几步接了过去,正待退后,却看到南江雪解开的外氅正滑落下去。久经战场的统领一愣之下,又手忙脚乱地捞起外氅,触手是北地冬雪的丝丝寒凉。
女子没说话,只是在帐中缓缓踱着步子,头上的白雪化成晶莹的水珠,在她的发端闪闪发亮。黎落则僵硬地抱着大小姐的外氅和佩剑,一时不知道把它们放在哪里合适。
想到墨碣伴在南江雪身边的那份自然周到,这位已做了两年北地大小姐亲卫队负责人的武官不免感到些许郁闷。
“叫黎落来,我有事跟他商量。”南江雪的声音让黎落从那种郁闷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请大小姐吩咐!”黎落反射性地躬身,结果大小姐雪白的外氅也就顺顺当当地掉到了地上。
南江雪转过身,并没有习惯性地看到墨碣,而是攥着佩剑正俯身去捡外氅的一脸狼狈的黎落,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属下有要事禀报,见大小姐正在想事情,未敢打扰。属下唐突。”黎落抱起外氅低头回道,“适才有一名持夜砚大人令牌的暗探入营,墨碣正在了解情况。”
南江雪点了点头,伸手拿过自己的佩剑和外氅,很随意地丢到了一旁。“说吧。”
谈及军务,年轻的统领恢复了素来的从容。“斥候在营西30里再次发现靼塔部人踪迹,20人队,似意窥探,后遁入厄古林。未免打草惊蛇,斥候没有继续追踪。属下料想,靼塔部近日可能会有行动。”
“你说的对。我这次出营也查到了一些可疑的迹象。”南江雪一边说一边走向账内挂着的地形图,眉宇轻蹙,目光在厄古林停留了片刻,既而顺罗林河投向了其它地方。
“大小姐。”帐帘一掀,墨碣带着一身雪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