膀大腰圆的拉齐皱起眉头,伸手将库尅格待欲拿起的酒杯又推了开去。
南江雪也不生气,对着有些无奈的库尅格笑道,“这几年北地和阿巴扎赉部虽然偶有小的摩擦,但大体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此番族长为何要参与联军,与我北地为敌?”
“大势所趋,阿巴扎赉部只是顺应而已。”库尅格道。
“那么如今,族长以为大势为何?”南江雪又问。
“南大小姐出兵迎战,行动快速,智计百出,确实不俗,但眼下只是打了几场小胜而已,这场仗也才刚刚开始。”库尅格道。
“论兵力,靖北北线军只及联军的三分之一,论地利,这里是我们的土地,且供给充足,兵源不断,你们深入虎穴,大小姐以为大势为何?”
“这场仗的确刚刚开始,不过你所说的兵力和地利,却完全可以换个角度来看。”南江雪点了点头,径自剥了水果吃了起来。
“当然,我今天不是来跟族长讨论这些的,但也想问问族长,阿巴扎赉部被抛出来投石问路,可也是大势所趋?”
一句话戳到了库尅格的痛处。
阿巴扎赉部不是一个好战的部落,他们不愿得罪鞑塔那样的大部落,也很少主动攻击靖北军,大多数时候都是用随波逐流来保全自己,此次参与极北联军也是如此。
本想着跟随大军一道南下,既不得罪鞑塔,又能在获胜之后分得一杯羹,岂料南江雪竟直接率兵北上,打了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在那些强大的部族还在商量大事的时候,“随波逐流”的阿巴扎赉部被“抛”了出来,作为绊脚石用以减缓南江雪的行军速度。
至于绊脚石最终是被踢开还是踩碎,那些强大的部族并不十分在意。
库尅格无奈发兵,本想着扎稳营盘等待与后续跟上的翁牛部合兵,结果南江雪动作太快,派出的鹰卫更加神出鬼没,凶狠无比,双方尚未全面接触,他的队伍便已损折了数千人。
对于极北联军来说,“大势”尚在,可对于他们阿巴扎赉部来说,却只能说是“大势”已去了。
“南大小姐有什么打算,直说吧!”库尅格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我阿巴扎赉部尚有近一万人,事到如今,拼死一搏也没什么,不过大小姐你后面的路只怕会更不好走。”
“你是说在你之后的翁牛部吧?”南江雪一笑,“翁牛部两万人,其中骑兵五千,你猜若他们的背后遭遇两万灰砂骑兵会是什么下场?”
库尅格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南江雪。“灰砂?他们不是去了乌梁淖尔吗?”
“我们的灰砂统领,从来都喜欢东一头西一头的,听说你们奔我来了,就不想去乌梁淖尔了。哦,灰砂军总计三万骑兵,另一万人去了唐努草原。”
“你说什么!”
听到“唐努草原”,库尅格忍不住喊了起来,而他身边的拉齐更是弯刀一举,带着一股劲风直直劈向了南江雪。
“当”地一声,他的弯刀被立于南江雪身侧的墨碣挥剑迫开,而与此同时,双方的队伍中也发出了唰唰的利器抬起的声响。
队伍中的皇四子沈明瑄忍不住攥起了缰绳,却见前方桌案边的女子却动都没动,依然一副闲散的模样。
“拉齐!”喝止了拉齐,库尅格一眨不眨地盯着南江雪,“你想怎样?”
唐努草原,那是他们部族所在地。
此次他被迫搬出家底,出兵一万五千人,部族中所剩的大部分已是老幼妇孺。
“退出战争,我放你们走。否则,若你们三日之内不到唐努草原,灰砂灭阿巴扎赉部。”南江雪话音不高,但说出的话却无比森凉。
“你敢!”拉齐怒道,再次出手,而这一次,墨碣不但荡开了他横斩过来的刀锋,还鬼魅般地将剑尖停到了他的咽喉之上。
“你们趁我父亲新丧,聚兵来犯,满脑子烧杀掳掠,一脸的得意忘形,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在意让血流成河,尸堆如山!你说我敢是不敢?!”
南江雪则突然变了脸,凛冽的双眸看的却不是拉齐而是库尅格。
“库尅格,你手头的这点残兵如今已尽在我囊中,翁牛部自身难保,你的族人,你们的爹娘妻儿正面对我的靖北铁蹄,我今天还愿意坐在这跟你说话,是因为你我之间本没有太大过节,但你若再战,我必斩草除根!”
她眯起眼睛直凑过去,“另外,若是你身边的这小子再敢挥刀,我就视为你已决意再战!”
“拉齐退开!”库尅格下意识地喝道。
拉齐抿了抿嘴唇,冷硬地看着墨碣充满戒备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若退兵,阿拉达图那里我如何交代?”库尅格有些心力交瘁地说道,像是询问,但更多的却是在喃喃自语。
“族长惯有生存之道,自会想出办法。”方才那滔天的凌厉之气似已敛去,南江雪恢复了她的如花笑颜。
“只是除非我死,否则最好别让我在战场上再看到阿巴扎赉部。”说着站起身来,俯身拿过刚才推给库尅格的那盏酒,仰首喝下,既而将酒盏置回案几。
“小子,你脾气太急,功夫也欠了火候。”瞥了拉齐一眼,南江雪转身朝自己的队伍走去,“库尅格,半炷香的时间,你不退,我便攻!”
拉齐双眼冒火。不仅是因为这女子嚣张的样子,还因为她竟然叫他“小子”——她才多大,竟然叫他“小子”!
就在此时,一个轻微的“咔嚓”声响起,顺着声音的方向,拉齐和库尅格看到数道裂缝从南江雪信手放置那酒盏的地方蛛网般蔓延开去,很快,整张案几便碎落在了地上。
拉齐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库尅格怔了片刻,当即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