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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入城。
城中的一切井然有秩,各军团自觉地开赴各自驻地,沈明瑄、沈心诺以及高阶武官随同南江雪往帅府而去。
极北的最终战报已在此前快马送至了临确城,此时南怀安则向南江雪简明扼要地报告了北线各要塞的防务安排。
途中,守城军士们对着众武官恭敬行礼,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尽是敬佩与昂然。
南江雪也向他们点点头,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却没有发现,身边的南怀安的眼中却隐含着一抹深深的忧色。
临确城大帅府,众人甩镫下马,却见中军议事大厅门前站着一员武官,见南江雪到来,便一言不发地双膝跪了下去。
“阔尔罕?”南江雪一愣。
那武官一身黑色战服,正是昆凌守备军统领阔尔罕。
阔尔罕的行为让南江雪忍不住皱起眉头。她询问性地看向南怀安,后者则对她说,“进去说吧。”
南江雪没再说话,只是抬步走上石阶,有军士打开房门,一众武官也纷纷从阔尔罕身边经过,忍不住朝他看上一眼,后者低垂着眼眸,依然不声不响地跪在地上。
走进中军议事大厅,巨大的沙盘仍在,在那之上,极北的草原、河流、山川,以及各部落所在的位置和一条条用兵线路清楚明了,而坎布城的位置,已被人插上了靖北的“南”字和“雪”字战旗。
目光从沙盘上滑过,南江雪转回身看向南怀安,“大伯父,可是出什么事了?”
“小雪,江云几日前到了临确城。”南怀安道。说的本是个好消息,可他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云儿……他怎么了?”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南江雪微微抽搐了一下。
“江云已无大碍,子渊先生此刻在他身边。”南怀安看着南江雪,“只是夫人……夫人过世了。”
“您说什么?”似是没有听懂南怀安的话,南江雪大张着一双眼睛,眸子里尽是茫然,南江风和南江雨则全都白了脸色。
一众武官中,有人愣在当场,而奉命镇守临确城的武官们都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南江雪一手按在沙盘之上,沉声问道,但声音却带上了一丝明显的颤抖,而接下来,南怀安的讲述也一字字撞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随着南江雪战果的扩大和极北战事的日益明朗,北地境内对新一代女宗主和奋勇抗敌的北线军赞声如潮,这种局面让南怀仁如坐针毡。
皇三子所谓的“坐山观虎斗,待两虎皆伤,率军北上,既能铲除祸患,又能摘得大功”的计策恐已无效,待南江雪获胜返回,她的势能将如日中天,届时,他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她,进而握得北地的军政大权?
别说军政大权,那丫头恐怕连活路都不肯给他了吧!
权力之战,生死之战。
面对祇都朝堂的不作为,南怀仁只有孤注一掷,聚集兵马,背水一战,让绑在他战车上的人,无论是军队、官员还是世族都没有退路,也让那三皇子沈明铮明白,再若搞不定他父皇,他和他都将满盘皆输!
既然要公然对垒,那么所有的遮羞布就都不需要了。
托娅和南江云不能继续待在国公府里,靖国公府是一个标志,他要打掉这个标志,要把他们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随时可以绑起来胁迫南江雪。
作乱又怎样?若是南江雪不顾母亲和弟弟的性命,执意拿着那靖北鹰符大开杀戒,她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
成王败寇,输了无非也是个死,但若赢了,谁又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南怀仁的打算被人告知了托娅,告密者不是别人,却是袁玲。
那个韦氏贵妃送给南怀瑾的舞姬,从没有得到过半分宠爱,反而因南江云中毒在国公府里幽禁了整整八年,至南江雪扶棺南下,才把她放了出去。
而与其说放,不如说赶出了公府吧。
她是南怀仁最宠爱的妾室袁珞的亲姐姐,离开公府后便住进了三爷府。
有一天她来到托娅面前,告诉她南怀仁要把她和南江云押走,以此威逼南江雪交权,而她,愿意帮助他们逃离燕京。
“二公子的毒不是我下的,时至今日,你们不能拿我怎样,我也没必要撒谎。而且,我爱公爷,在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场晚宴上,从他握着你的手对你说‘你心亦我心’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这些年一直无法改变。”
“我不想救你,我嫉妒你,但我知道,他不愿看到你和你的儿子成为阶下囚,成为要挟他宝贝女儿的工具。而打算这样做的人,他杀了公爷,我就是死,也断然不能让他如愿!”
袁玲这样说,而不知为什么,托娅竟相信了她。
遣散了本已不多的公府仆从,只留下几个心腹以免引发南怀仁的怀疑,托娅和南江云第二日自公府密道离开,走前给奉南江雪之命保护他们的暗卫留下了记号。
袁玲事先准备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因为袁玲是袁珞的姐姐,他们很容易就出了城,但最终还是被南怀仁发现了。
追击开始。
为了帮助托娅和南江云脱逃,袁玲换上了托娅的衣服,和一个扮成南江云的公府侍从躲进一座棚屋,在追兵进入后放了一把大火,把两人都烧死在了里面。
但是,南怀仁似是发现了死的并非托娅和南江云,于是派出了更多人手搜寻他们的踪迹。
公府的暗卫启动,拼了命地拦阻和截杀追兵,托娅和南江云躲入山中,而此时他们的身边,只剩下了托娅的贴身婢女扎伊娜,南江云的贴身护卫玄玉,和一个名叫陆洵的公府侍从。
管家伯瀚在逃亡途中为保护他们身死,其他几名心腹也为了引开追兵生死不明。
连日的奔波,汤药也断了,南江云的状态很糟糕,一度昏昏沉沉,而第二天早晨,托娅又不见了。
人们在山崖边发现树枝上挂着托娅衣服上被扯下的一片碎布,南江云疯了一样地下山寻找,终于发现了母亲的尸体。
那尸体正被一群野豺啃食,竟已面目全非。
“噗”地一声,一大口鲜血从南江雪口中突然喷出,在沙盘上落下大片嫣红。
“小雪!”
“姐姐!”
“大小姐!”
一连串焦急的喊声,沈明瑄上前几步,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南江雪。
女子用手支撑住沙盘,脸色惨白,双目空洞,口角边全是血水。
“小雪……”沈明瑄低唤道。
一旁的沈心诺也红了眼圈,并下意识地向南江风看去,后者紧紧握着弟弟南江雨的手,身体也在轻轻发颤。
缓缓地闭了一会儿眼睛,南江雪的声音再度响起。
“您……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