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海嫔名叫海日,其父是乐同指挥使,此前是一品将军许印的部下,随他一道参加过极北之战。
天元自北地收归以来便少有大的战事,朝堂日渐重文轻武,不少大家子弟虽也习武,但却并不为走武人的路子。
一些将门之后也更喜欢兵部或是皇家卫队、京畿戍卫队这样更为光鲜的职位,外埠的武官虽掌兵权,但大多出身不高,或者本就是寒门,因此被皇帝选做妃嫔的很少,如海日这般一入后宫便为嫔位的更不多见。
为此当初还惹来诸多猜测,诸如陛下有意抬高武人,陛下这是变相恩赏许印,更或是陛下是想以许印制衡淮峍侯任景胥等等。
海日的父亲身在南境,品阶也不算太高,于是对女儿千叮万嘱,入宫后定要事事小心,莫要跟其他妃嫔,特别是任妃起什么冲突。
海日虽出自武将之家,但性子温婉,自幼读书习字,也做得一手好女红,入宫之后一向不争不斗,与人为善,对任妃也是处处退让,是以任妃对她虽然不喜,却也懒得理睬。
不过近两个月来,任妃对这个海日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因为她似乎跟南江雪越走越近。
“南妃姐姐。”走上前来,海日对南江雪福身行礼。
“你来了。”南江雪笑着拉住海日。
“这个花厅……好美,是陛下的心意吧?”海日打量着花厅,脸上全是赞叹之色,“陛下对姐姐真是情深义重。”
南江雪一笑,携了海日坐下,命人把火盆移到她身畔,尔燕笑吟吟地奉上了热茶。
白色的水气在掀起碗盖时袅袅升起,与周围的花香融为一体。
“姐姐的生辰也不告诉妹妹一声,今日听说各司署过来献礼,这才知道。”海日的口气中略带上了一丝埋怨,“原不想随便寻个东西送给姐姐,可再怎么打算却也来不及了。”
“一个生辰而已。多半是陛下走漏的风声,到底还是搅的四邻不安的。”南江雪笑道,“你人来了便好,咱们一块说说话。”
“入冬时见姐姐身边也没个手炉,便订做了一只,不过想来……”海日唯一迟疑,腼腆一笑,“姐姐当是不习惯用这个东西的。只是做也做了,今日便带过来了,姐姐拿着赏人也便是了。”
说着从身边的婢女手中接过手炉递给了南江雪,手炉很小巧,外面照着一个银丝锦的套子,上面的绣纹十分精美。
“这是你亲手绣的吧?”南江雪抚摸着那个套子,赞道,“你的绣工是出类拔萃的,跟我的一个朋友不相上下呢。说来也巧,我的那个朋友,也曾经送过我一只手炉。边关苦寒,只是我一个当兵的,却也不能整日抱着个手炉满处跑,但那份心意,却也是如你这般吧。”
见南江雪若有所思,又说出“边关”、“当兵”这样的话,海日没再接口,只轻咬着嘴唇看向她。
“宫里近日的一些传闻,妹妹想来也听到了。我确实是北地的南江雪。”见到海日的神情,南江雪大方一笑,“我入宫的事情没打算对外宣扬,免得在前朝惹出不必要的口舌是非,让人不胜其烦,只不过总还是有那么些有心人喜欢刨根问底。”
“如今话既然也传到了你耳朵里,我便无需瞒你,说起来,我们也是有些渊源的。你父亲海维东将军曾随靖北军征战过极北,我是认识他的。”
海日点了点头。
“父亲从极北回来后,曾跟我们说起过南大小姐的绝世风采,海日心中也好生仰慕,如今竟让我见到了姐姐,时而伴在姐姐身边,实在是欢喜的很。姐姐这样的人物,跟陛下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只盼姐姐能幸福快乐,日后再没有那许多辛苦操劳。”
说着拉起南江雪的手,“姐姐方才所提到的那位朋友,可是身在北地?姐姐远离家乡亲友,定是很想念他们吧。妹妹虽然没用,但姐姐若有用得到妹妹的地方,只管开口。”
“谢谢你。”南江雪含笑道,“我的那个朋友叫上官瑶,与我自□□好,知书达理,跟你还真的有几分相像呢。对了,我一度曾想跟她学学刺绣,结果半途而废了,后来便也再没什么时间。如今倒是闲的很,不如你得空便来教教我好了。”
一旁的佑晴听了“噗嗤”一笑,见海日看她,因笑道,“我们大小姐这绣花针啊,是拿几次放几次,‘半途而废’也称不上,因为连‘半途’都到不了呢。”
“就你知道!”南江雪笑斥道,“这一次我非过了‘半途’不可!”
“那奴婢就先行谢过海嫔娘娘了。”佑晴说着笑向海嫔行了一礼。
“佑晴姑娘也是打小就跟着姐姐的吧?”海日笑道。
“我之前每次回燕京,便是佑晴在我身边。”南江雪笑道,“后来还随我在临确城那个兵营里呆过一年多,变得跟野丫头似的,你别理她。”
“佑晴姑娘率真活泼,我很喜欢呢。”海日笑道,佑晴则向南江雪呲牙一笑。
这一番说话,两人之间又亲近了不少,尔燕见了也很高兴,在这深宫之中,虽有皇帝相伴,但若能有个姐妹相互照应,说说体己话,那自然是很好的。
正说笑间,南江雪忽一抬头,紧接着一条人影跃向花厅,晃身便要欺近,薛盛等内监的吆喝声随即响起,齐齐朝这边奔来,海日吓了一跳,差一点打翻面前的茶盏。
“没事!”南江雪朝薛盛等人清喝了一声,那人影已闪进了花厅,一头便扑在了南江雪身边。
“小十三!”与此同时,小五也跨了进来。
“雪姐姐!”来人正是小十三,他嘟着嘴,委委屈屈地看向南江雪。
“没事。”南江雪安慰性地对海日笑了笑,“他叫小十三,出自雪归山,如今在禁军做侍卫。”说着转而摸了摸小十三的头,“你怎么来了?干嘛这副表情?是谁欺负你了?”
“见不到你,不高兴。”小十三垮着脸。
“这不是见到了?怎么还不高兴?”南江雪笑道。
“墨碣说今日是你生辰,才许我来的。”小十三道。
“可拿了入宫令牌?”南江雪问道。
“聂远给的。”小十三将一只令牌举到南江雪面前,手中还有一只草编的头环,“这个给你。我做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只草环戴到了南江雪头上。
“这是什么啊!这么难看!”佑晴不由笑道,引来小十三怒目相向。
“哪里难看了?”南江雪笑道,“还不去给小十三取些糕点来。”
朝小十三扮了个鬼脸,佑晴笑呵呵地走了,小十三则端详了一下南江雪,突然起身摘了一朵茶花,插到了那草环上,认真的样子惹的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好看多了?”一时佑晴捧来了糕点。
看到糕点,小十三眼睛一亮,刚要动手,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对着南江雪跪了下去,砰砰地磕了三个头。
“做什么?”南江雪怔了怔。
“墨碣说,让我代他给你磕个头。”小十三道。
南江雪的嘴角边漾起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墨碣好吗?”
“不好。”小十三摇摇头,南江雪一愣,却听他续道,“不许我来看你。我打不过他。”
南江雪听了不由莞尔。“要听你墨碣哥哥的话,知道吗?”
“嗯。”少年应了一声,但看上去很郁闷。
“起来吃东西吧。你看你佑晴姐姐拿的,都是你喜欢的。”南江雪向他招招手,“另外,这位是海日姐姐。”她介绍道,结果小十三也不搭理海日,只是拿了糕点小狗一样依偎在南江雪身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