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需要冗长的时间,或是精力,才能拉近。
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亦或是当天的天正晴,风正好,总之气氛到位,心念在一瞬间就会殊途同归。
正如,这个半明半昧的夜晚,路灯两侧的树木都被彩灯围绕着,交相辉映成璀璨的星河。
正如,礼堂里传出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的伴奏,被频繁推开又关阖的大门,切割成不甚清晰的零碎片段。
正如,段骁眯眼盯着秦鹮,有温柔的灯带遥遥映照在她的侧脸上。
......
女孩眼眶红红,脸蛋也红,鼻尖更是被冻成兔子的模样,可偏偏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她,满是嗔怒和愤愤不平。
好像给她发拒绝邮件的是他一样。
不知好歹。
小白眼狼。
段骁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长椅一侧,零七八落的饼干袋子上。
他悠悠开口:“吃饭了么?”
秦鹮使劲抽了抽鼻子:“没吃,不爱吃,餐厅今晚是烤鸡,那鸡柴巴巴的,没味。”
委屈巴巴的小表情。
段骁笑了,伸手拨动她的马尾:“走吧,小白眼狼,带你吃好的去。”
......
......
......
圣诞节晚上,餐厅基本都满座,不过秦鹮不挑,有的吃就不错了,总比学校餐厅伙食要好。
她拽拽段骁的袖子:“上次去你家楼下,我看到个路边摊,就是那种辣年糕......”
她用手比划着。
段骁也想起来了,就是很普通的路边小店,简易塑料布搭起来的小棚,有种冬夜里的蓬勃烟火气。
“想吃?”
秦鹮点头:“嗯!”
“那走吧。”
其实那种小店,地铁站附近随处可见,秦鹮偏偏看中他公寓楼下的那一家,段骁不解,直到秦鹮拿着小盘子挑鱼饼串的时候,瞧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才明白过来:
“你是在算价钱吗?”
秦鹮一边拿鱼饼,一边微微皱眉,念念叨叨:“你先别吵,打乱我了。”
最终两人点了几个鱼饼串,一份辣年糕,米肠,还有两罐看上去花里胡哨的果味啤酒。
落座之后,秦鹮把钱包一拍:“这顿我请你!算是报答你上次送我回学校!”
段骁简直气笑了:“请我吃路边摊也就算了,那能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偏要来这一家吗?因为更便宜?”
“是啊!”秦鹮认真点头:“地铁站仗着人流量大,位置好,同样是小摊,比这边贵了一倍。”
段骁把啤酒打开:“你对钱这么敏感吗?吃个饭也要算账,不累?”
秦鹮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啤酒,又把没开的那一罐递给段骁:“我穷,来留学的学费都是我自己凑的,能省一块就一块,你挑什么毛病。”
段骁没说话,辣年糕很快端上来了,他也没动筷。
秦鹮自顾自加了一块送进嘴里,没嚼两下,就面露古怪。
段骁勾着嘴角看她出丑:“怎么样,现在知道为什么这家便宜了吧?”
秦鹮强忍着,把年糕吞咽了下去,猛灌一口啤酒:“......同样都是路边摊,同样都是辣年糕,难吃成这样,还不关门?”
不远处,店主正哼着歌,拨弄锅里的炸物,没听见秦鹮的抱怨。
当然,也听不懂。
段骁似乎对她吃瘪的样子格外受用,长腿一伸,抻了个懒腰:“你请的,凑合吃吧。”
......
......
秦鹮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可又怕浪费,只能百无聊赖地戳着小碟子,愣神片刻,就看到塑料棚外面,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
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于圣诞节当晚。
硕大的雪花来势汹汹,把冷风的形状完整勾勒,秦鹮惊呼一声,惹得段骁也回头看去。
安静的街道,偶有路过的行人,也纷纷拿出手机对着半空,把落雪的样子捕捉到镜头里。
凌市的冬天也常下雪,秦鹮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家,因为留学的时候和秦怀诚吵得不可开交。
最严重的一次,饭桌上的碟子和碗无一幸免,全都被掀翻,碎瓷片划破她的脚背,血流一地。
她咬牙不肯掉眼泪。
秦怀诚当了一辈子老师,坚信棍棒下出孝子,以及严师必出高徒的那一套。对待亲生女儿,自然比对待学生还要严厉十倍。
秦鹮的一生,他早就排好兵布好阵,自然不能忍受任何一丝行差踏错。
她愤然离家时,19岁。
今天,是她20岁的第一天。
心情糟糕的原因,除了被她删除的数封经纪公司的邮件,还有一个,就是一整天都没有收到爸妈的生日祝福。
从前每次过生日,妈妈都要做一大桌子饭菜,还有从楼下市场拐角的老式蛋糕店,定的生日蛋糕。
很朴素的款式,白奶油裱花,但却是从小到大忘不了的味道。
想着蛋糕,又低头看看面前难以下咽的辣年糕,秦鹮没忍住,又抽了下鼻子。
段骁回头,刚好撞见她再次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子扑簌簌,砸进年糕里。
......
他有点头疼:“你有点多愁善感了吧?下个雪,哭什么,想家了?”
秦鹮听到想家两个字,下意识想点头,停顿片刻又忍住了,急忙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了?”他很没耐心地,指尖敲打在桌沿。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丧。”秦鹮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光:“我离家出走一年了,竟然什么成就都没闯出来,我好废物啊。”
段骁扬了扬眉:“一年而已,还在上学,你想有什么成就?”
秦鹮竟然很认真地思索起来:“我的理想是,第一年签经纪公司,第二年可以有原创作品,第三年出道,毕业以后......”
“哎哎哎,”段骁打断她,伸手覆在她脑门上,停顿片刻,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你喝大了?还是发烧了?”
这姑娘莫不是对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什么误解?
祺美是国内娱乐圈资本天花板,段骁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对于娱乐圈的一套生存法则了解还算深刻。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坐在面前侃侃而谈“理想”的秦鹮,又天真又蠢。
这个圈子会吃人,多少擎着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前赴后继往里扑,可“造星”这件事本就是生意,妄图用可怜的才华,去撬动资本,无异于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