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骁从来不主动提起自己家里的事,即便偶尔说起,也是浅浅短句带过。
绝口不提段岳白,也不常称呼段煜卓哥哥,多数时候是直呼名字。
关于这一点,秦鹮是和段骁在一起半年之后,慢慢发现的。
那时他们忙着应付期末考试。留学生除了按照自己的专业课程,还多了一门韩语会话。秦鹮急得火上房,段骁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吊儿郎当,懒散模样。
秦鹮在自习室里泡着,他就坐她对面,捧着手机看游戏视频。突然间手机一震,段骁眉毛一拧,随机站起身,走出自习室。
直到午饭时间段骁都没再回来,秦鹮抱着书从自习室出来的时候,见段骁在楼下长椅上坐着,背脊前倾,双肘撑在膝盖,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盛夏燥热,头顶的树冠枝丫密集,在他肩上落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哎。”
秦鹮喊了一声。
段骁抬头,看了看秦鹮,挠挠头。
“怎么了?”
“我哥要来看我。”
手机在他手里拨弄来拨弄去,解开锁屏,再摁灭,来来回回,焦躁不安的情绪在手指间上下翻飞。
这是秦鹮第一次听段骁称呼段煜卓为“哥”,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唯一一次。
“他来这里出差,看我只是顺便。”
段骁解释一句,紧接着便是默默很久,再抬头时,又恢复了浮浪不经的神态,不知是对着秦鹮说,还是自言自语:
“愿意看就看呗,随便。”
秦鹮的手被段骁包在手心里,他腾出一只手去拿烟,被秦鹮拽住:“不是说戒了?”
段骁舔舔嘴唇,把手收了回来。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讲过我家的事?”
秦鹮没回答,心里想的却是,不用你讲,我自己功课做得够足了。
。
秦鹮静静听段骁讲故事,他不曾提及父母,只是简单提了小时候的事,以及自己是怎么跟在段煜卓屁股后边,当小跟屁虫的。
“那你跟你哥哥感情很好吧......”秦鹮心里在打鼓,面上仍旧云淡风轻。
“还行吧,就那样。”段骁耸耸肩:“他年纪轻轻,就跟老干部似的。”
段骁说这话的时候,唇角明明是带笑的。
“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秦鹮遽然眯住眼睛:“你要带我见你哥哥?”
“不行吗?”
“......也不是。”
“那就见见。”
。
和段煜卓见面那天,秦鹮刻意请樱花妹帮她搭配了衣服,花两个小时化了妆,临出门前,还把自己灌的两张demo扔进了包里。
是她闲来无事自己写歌最满意的两首。
他们约在一家酒店见面,据说也是祺美旗下的产业。段煜卓这次来韩国,是受段岳白的嘱托,来催促海外搭建分公司的进展。
皑皑霜雪覆清池。
这是秦鹮对段煜卓的第一印象。
并非冷面少言,相反,他健谈且风趣,只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身为上位者的从容淡定。
不冷漠,只是疏离。
秦鹮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段骁为什么说他和段煜卓不像亲兄弟。
段骁像是一团火,不论迎风逆风,张扬炽烈或是暗涌都随心,然后明晃晃摆在你面前,给你看个明白。
但段煜卓。
她看不懂。
仿佛隔着茫茫大雾的平静湖水,那湖水有多深,无人知晓。
好在她无须探究那样多,段骁紧紧攥着她的手,把她往前带。
“这是秦鹮,我女朋友。”
段煜卓的目光含笑,礼貌客气:
“你好,听阿骁说自己找着真爱了,可算见到真容了。”
“哎!”段骁像个被人偷袭巢穴的小兽。
秦鹮伸手过去和段煜卓打了招呼,接下去的一顿饭,听着段煜卓和段骁聊天,越发对两人的关系有了新认知。
诚然段骁嘴硬不肯承认。
但他确确实实尊敬段煜卓,甚至有些依赖。聊到自己未来的规划,他会静下心来,听段煜卓给他的小建议,眉目底顺,是秦鹮极少见到的乖巧模样。
这种尊敬无关家庭地位或是年龄。
秦鹮稍微想想便得知,在那样的家庭里,段煜卓身为长兄,担了该担的责任,自然包括照顾这个没人管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段骁对段煜卓的感情,浅不了。
“弟妹和阿骁是同学吗?”
秦鹮原本在闷头吃东西,忽然听到话题落到自己身上,也被这样亲近的称呼吓了一跳。
她抬头,看到段煜卓正微笑看着她。
“是。”秦鹮点头:“但我比段骁大几岁......”
她犹豫着怎样解释自己和段骁的渊源,段骁不动声色,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