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鹮不记得自己怎么喝醉的。
自己的身体,这种日子其实不该喝酒,但无奈她是新人,这里又是个十分注重论资排辈的地方,有些推杯换盏少不了。
她这段时间悄悄在段煜卓身上学了不少酬酢场上的流水规矩,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不用躲在段煜卓的身后当花瓶。
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段煜卓的那通工作电话接了很久,回来的时候,看到秦鹮躲在廊下吹风醒酒,脸上熏红一片,姿态摇晃。
“鹮鹮?”段煜卓径直走过来,眉峰紧皱,伸手去扶:“怎么喝成这样?”
秦鹮头昏脑胀,但神识还清醒,避开了段煜卓的手,扯着嘴角笑:“我没事啊哥。”
然后竖起了食指,指了指自己:“刚刚有个做电子乐的,也是中国人,听说我是祺美的艺人,想和我合作呢。”
段煜卓绅士手护在她身侧,怕她摔着,用不起来眼里的语气,只好像哄孩子一样:
“带你来是混脸熟,见世面,业务方面不需要你操心,更不用自己去谈。”
秦鹮反应迟缓,愣了好一会儿,双手捂住嘴,只漏一双眼睛:
“啊,那我是不是犯错误了。对不起老板。”
段煜卓无奈地笑,联系司机来接。
车上,秦鹮一直不睡,举着手机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自言自语:
“段骁怎么不回我消息呢?你哪去了......”
酒精作用,让人对温度极其敏感,室外下过一场雨,此时寒冷又萧索,车里倒是暖和,可秦鹮丝毫没感受到暖意。
因为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气场冷峻,像是座冰山。
“鹮鹮,你希望阿骁回国吗?”
很突兀的话题。
段煜卓忽然收起了刚刚的温柔,贡献了今晚最严肃且公事公办的语气:
“我听阿骁说过,你劝他回国。”
秦鹮脑袋倚靠在冰凉的车窗上,有点语无伦次:
“......是啊,他又不想做艺人,又不喜欢音乐,就是混日子的,混几年,迟早要回家呀......”
“那你们呢?你留在这边出道的话,职业规划近几年是无法回国的,你和阿骁如何打算?”
“打算?打算什么?”
秦鹮使劲儿揉揉自己的脸,朝段煜卓的方向傻傻一乐:
“就异地啊,哥放心,我和段骁,不会被曝光的......我很有职业操守......”
“我不是说这个。”
段煜卓眯着眼,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扭开一瓶水,递给秦鹮。
“不知道阿骁是否跟你讲过家里的事。”他顿了顿:“阿骁从小对做生意不感兴趣,现在让他回去,进公司学做事,他其实未必过得开心。”
秦鹮后来无数次想起那个夜晚。
想起醉成一坨泥的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头脑不清醒,以至于,错过了段煜卓话语里最重要的弦外之音。
“没关系的哥,你不也是从头学的吗?段骁很聪明,他也一定可以的,而且,他总要找个事情做嘛......”秦鹮猛灌了两口水,稍微清明了些:“他答应我了,回国之后跟你好好学,他其实很厉害的,学什么都快......”
说完这句,秦鹮撑着脑袋,歪头看向段煜卓。
男人表情一向稳重,秦鹮以为自己眼花了,竟然有那么一瞬,她觉得段煜卓在冷笑。
是那种,不屑,睥睨,月朗风清一样。
只一个眨眼的瞬间,就消弭了。
“鹮鹮,阿骁其实还是个孩子,但男孩就算年少轻狂,终究有自尊和责任心,想为自己的女人出去闯天地。”
“我以为他还要再玩几年,所以当他跟我提出想要回国进公司发展,我是很惊讶的,他的改变是因为你。”
“鹮鹮,男孩成长为男人,其实不是时间问题,而是经历了某件事,遇到了某个人,一夜之间便会长大,就像阿骁,他有了想保护的人,就会回到人生的正规上。”
“你或许不知道,阿骁以前有多荒唐,父亲其实几乎对他不抱希望了,但是......”
秦鹮强撑着精神听段煜卓讲故事,但其实已经有些听觉飘忽了,到后来,根本不知言意。
最后清醒的关头,是听到段煜卓说,段骁的改变,是因为她。
于是她稀里糊涂,呜咽着说了一句,我知道的哥,我会劝段骁,让他好好加油,不仅为了我,也为了他自己。
段煜卓笑了。
轻巧的笑声无温度,顺着车内缓慢近乎窒碍的空气,挤到她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