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寒芒再涨,再刺。
沈慕卿前脚踏出,后脚用力一蹬。身体拔地而起,冲进大钟织就的飓风中。
雪花携风雷之威绞碎一身衣袍,周身寸寸筋脉尽毁。大口污血喷出,沈慕卿无力再擦。
表情有些苦涩,四位剑仙之威终是不能以孤勇力抗。
这便要死了吗?
半生时光倒流,开始以走马观花之势在眼前划过。
日暖高阁,西庐格子屋中,孩童正襟危坐。先生正摇头晃肩授业:“君子之道,温书而礼,日三省吾身。”
江南道上,飞雪映琉璃。女子手执纸伞,一袭红衣,拈梅轻嗅。垫脚折梅的一瞬瞥见男子正注视着自己,含羞退后,却又回眸,有了误君终生的一笑。
尚书府,那个折梅轻嗅的女子,以纨扇遮面。目光忐忑的看着父亲朗声对众人说:“小女标梅可咏之期,待好逑君子,与之共赴桃夭,以乐关雎之雅化,芝兰同室,以消岁月。”
彼时,尚书府院,香樟其势如伞。若伐之陪嫁,可做木箱两只,盛满丝绸。与良人两厢厮守。
斧玉山上,女子拔剑斩断姻缘柱,目光灼灼:“我与你沈慕卿道不同,剑不偶,时不久,情不寿。”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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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年冬天,沈慕卿身披甲胄,站在宫门禁道前,亲自护送她身着喜庆的红装走入宫闱。
雪落衣衫,拂了一身还满。
永安二十七年。北幽铁骑踏关南下,大盛国破。
女子一身红衣从熊熊烈火的高台纵身跳下。
一念障起。沈慕卿率八百羽林残卫入敌营,数进数出,如天魔临世。
一役歼敌二万四。
最后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身体剧烈的疼痛感也开始慢慢消失。强睁着眼帘看了看遍地袍泽的尸身。
风饕雪虐。
大雪洒盐一般铺开,掩盖着先前那场惨烈的战事。
兴许来年暖春,冰雪消融,又是一片草长莺飞的景象。
他与死去的袍泽会不会也沦为野史笔下的一场笑谈。
可能只有远方守在春闺的妇人,日日凭栏远望,静待早已埋骨他乡的少年郎。
四位剑仙抬袖下挥,大钟猛然势沉。只待落地,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沈慕卿散发跣足,顾不上将死之时的狼狈,面色变得决然起来。长枪化一道巨大白虹冲天而去。紧接着一声震彻山岳的钟响上达九霄。
男子抬手,屈指朝天而扣:“弟子沈慕卿愿舍永世轮回,重修今世。乞祖师开际一线!”
每扣一次,大云下沉一分。
三扣过后,沈慕卿掌间气运纹尽数断裂。
天幕四人惊怒交加:“贼子安敢窃取天数?”
四柄飞剑携滔天杀意飞来。
正在这时,杳杳天际之上,一团五彩虹光显现,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九百年不饮人间一滴茶露,该杀的人老道一个不留。”
闻声,四位剑仙如遭雷击,纷纷从天幕坠落。
而虹光显现的远处,又是云涛一阵翻涌。霓光紫瑞中两根通天大柱直插九霄,不见其顶。柱上飞龙游弋,口悬玉诞。门内闪出数位仙人身影喝道:“拦下。”
五彩虹光里传出一声嘲讽:“老道要做的事尔等只怕管不了,滚回去。”
一只破旧的布鞋穿云而去,击在天柱之上。
仙门轰然倒塌。
门外欲逞神威的仙人禁声缩颈,溜身隐退。
沈慕卿稽首,朝祖师躬身三拜。
手中寒枪一抖,倾力朝大军驻地掷出之后,摊开双臂迎风尸解,化一缕青气消弭于天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