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以为我出身江南古家,是大师爷古淮安的次子。其实不是,我姓邱。”古权落后罗曼半步,压低的声音只够罗曼一个人听见:“三十年前,秦凤路帅司叛国,满门抄斩的事,小姐可听说过?”
罗曼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回头接着往前走。
她一个十一岁的姑娘,该知道三十多年的抄家灭门大案?该有古权说的那些能耐?
就算你猜得如何准,只要拿不出证据,就别指望我承认!
“我是邱家仅剩的血脉。”他鼓起勇气拦住罗曼去路,从怀里掏出块刻着‘邱’字的玉佩递道罗曼面前:“我是邱家仅剩的血脉,必须的替家人报仇,让他们得以瞑目超生。”
罗曼偏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大叔,我今年十一岁。虽然有些聪明,却也只能借着舅舅的势,收拾个家奴。
你们家要有的冤屈,该去报官。若报官还不行,求到王府或者告御状都行。”
两辈子加起来,罗曼对邱家叛国的案子也不清楚。
上一世,从她当权到她去世,都没人为邱家翻过案。这种早就结案的陈年旧事,她自然也不会无故去翻。
可‘叛国’这样的大罪,即便冤枉,证据链也是做死了的,要翻案很难。
况且出事时,古权不过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只要不是如她一般重生,断不会知道事情真相。他为‘邱家’喊冤,必然没有半点凭证。
“我不知道邱家冤不冤。”像是看透了罗曼心思,古权沉着的脸带着几分肃穆:“我是恨姜氏一族的狠辣。”
看罗曼没有越过他离开,古权松了口气,开始回忆当初:“朝廷下的是旨意是抄斩邱帅司一家,姜家却因为旧怨,灭了邱家三族。老弱妇孺,没放过一人。
我家是邱家远亲,寻常就得几石祭米的好处,按圣旨,完全不在牵连范围内。姜丞相斩草除根,将我族绞杀殆尽。我娘怀胎九月,眼看就要生产,却死在姜延钰刀下。
我和古叔躲在水井里,靠着根麦秆呼吸才躲过一劫。等安全后出来,才发现满府无一全尸。我娘更是肚皮开花,腹中胎儿被强行扯出,扔在别处。
我那没出生就死了的弟弟,被人践踏成烂泥,破布般丢弃在一旁。我睁大了眼睛,无论怎么努力,都没能看清他的长相。
即便帅司叛国,即便我们都该死。也绝不该是这样的死法。”
古权说这些的时候,双拳紧握,额上青筋凸起。虽然强稳着心绪,语气还算平静,可滔天的悲愤,刻骨的恨意,决绝的坚定都快凝成实质,明晃晃的摆在罗曼面前。
姜家,是太子外祖家。只要姜皇后在一天,就没人能伤姜家元气。若太子登基,姜家更会如日中天。
罗曼垂眸看着鞋尖:太子的残暴,就承袭于姜家一脉。她信古权描述的场面,信姜家能将事情做得那么惨烈、狠绝。
可又能如何呢?
她现在连自己家还没收拾干净,王爷要走的路,也还长得很。往后,他们都要在刀尖上行走,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哪里承担得起古权的大仇。
“这些年走南闯北,我见过几桩奇事。八年前在峨眉,一只猿猴,突然能口吐人言,称慧师太有难、不近烛火可消灾。
当天晚上,师太连灯都没敢点,谁知小尼姑顽皮,点着灯笼去后山抓蛐蛐,路过师太房间,火烧了灯笼,吓得小尼扔了灯笼。
这一扔就扔在了慧通师太墙下,狂风大作,火便从墙根燃到屋顶。小尼吓得跑上后山,师太熟睡未醒,葬身火海。
庵堂翻遍了整个峨眉,在一处洞穴找到了猿猴和小尼。猿猴死在洞中,小尼也已经痴傻,无论怎么用刑,她都只会傻笑。”
罗曼沉默着,不接话。
“我知道天下有许多奇事。小姐糊涂了十年,突然开窍长了本事,定然也有奇遇。”
古权虔诚的看着罗曼,语气中带着卑微和哀求:“小姐既选了和郡王,就必然要和太子对上。我愿追随小姐,哪怕粉身碎骨,只要小姐记着邱家的恨,我死也能瞑目。”
罗曼又是一声长叹:“你的故事实在凄凉,我听着心里也难受得很。可我当真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若不是靠着舅舅……”
“求小姐成全。”古权‘扑通’跪了下来,他认真看着罗曼的眼睛,浑身上下都透着郑重和哀求——
“古某虽说不才,被人推崇也绝不是浪得虚名。小姐若允我追随,我必全力以赴、肝脑涂地。若有半点不驯、敢生半点妄心,便叫我邱家亡灵永世不得超生,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说话的同时,古权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罗曼站在前面,没有再避。
等他说完,罗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有了几分认真:“赵家和我娘连着血脉,便是一体。哥哥跟了王爷,舅舅即便不站队,在外人眼里,也已经是王爷一系。
如此,还不如当真站到王爷身后呢。左右竖成了王爷党,强行中立,不过招灾。有王爷在前,兴许还能挡些磨难。”
这几句话说得突兀,说完,罗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古权却品出味儿来,知道这是小姐接纳下他,在给他派任务了。
他朝着罗曼背影,再次磕了个响头,眼眸亮得吓人——
他这一生,便是不能报仇,也定然会波澜壮阔,不同寻常。
这样,就够了!
当天下午,罗曼去接罗庭琛下卯的时候,王爷就笑眯眯的递了个食盒给她:“宫里做的一口粽,沾了桂花密吃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