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所寻找到的水脉,在离巨鹿城超过二十里外一条大河处。
到达目的地,一条大河蜿蜒大地之上,李孟羲走到河岸边,看着蜿蜒深阔的大河,他感慨一句,“这河真大啊。”
一句话说的很没见识。
边上,关羽不由的转头看了看李孟羲,再去看李孟羲口中所谓的大河。
眼前的河流并不宽阔,而且因为天旱的缘故,河里水位锐减,半个河床都干涸了,只留中间窄窄的水流有气无力的流淌着。
这么个小河,算得什么大河。
细究起来,是李孟羲与关羽两人认知的偏差。
李孟羲所熟知的河流,是家乡村子周遭的河流,那般河流,一个破瓦从这岸丢到那岸,打不出十个旋来,就这样的河,中心水深的能没过人,已经算是大河了。
因而,李孟羲见到河道宽的估计能打五十个旋的河,直接就觉得是超大的河了。
两千年沧海桑田,环境变化太大了。
汉代水资源远比后世充足的,后世连黄河都断流了好多次,放在汉时,黄河长江可是十足天险,水量充沛至极。
还有,据说古代洞庭有八百里广阔,后世屡代围湖造田,湖泊面积减少了八成多。
后人观古水,谬如刻舟求剑。
此中暴露出李孟羲一个严重的常识问题,一提到河,李孟羲第一反应,是九成能游过去甚至能趟过去的河,是普遍因为水资源贵乏且被水库截住了水变得平缓无比的河流。
而关羽这个汉末土着,对水是另外的感官,提到河,关羽的第一反应是,水域广阔,烟波浩渺,隔绝难渡堪称险阻。
这一点常识上的差异,于实战中会造成严重误判。
听斥候汇报前有小河,李孟羲一听小河,便派人扛几个竹排过去搭浮桥去。
结果,半天未能通行。
到前边一看,说是小河,河流宽十几响宽,水流湍急的不行,这喵的叫小河?
放汉末,就是小河啊,可放后世,就是大河了。
有日斥候又汇报,前有湖。
李某人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副画面会是各种风景区,游船铺满了湖面,湖水又脏又绿,满是水藻。
对湖泊的常识印象如此,李某人会觉得,湖泊的话,水域有点大,得派船过去。
结果,实际情况会是,何止是有点大,又何止湖面会满是水藻,而是芦苇荡遮天蔽日的八百里洞庭,八百里水泊梁山。
船派过去,直接船队迷失在芦苇荡中,全军覆没。
不熟汉代风土的李孟羲在判断上失准。
这个问题对关羽而言不存在。
只要提到湖,关羽所想的肯定就是八百里水泊浩渺,乃芦草丛生的险地,哪怕无有芦草丛生,秋冬时水上会起大雾,在雾中行船跟进入了鬼域一样,一不留神就迷路。
一条水流并不充沛的河而已,李孟羲惊叹河大,关羽嫌弃一泡尿下去都比这河大,就此极不起眼差别处,意味着若水上用兵,关羽要老练于李孟羲,意味着今日关羽没跟李孟羲较真,没驳斥李孟羲说这河不大,没暴露出问题,意味着日后李孟羲可能一个疏忽,就在水战上遭遇重大失败。
李孟羲没见过八百里水泊,后世就算仍然有八百里水域,可因为污染的缘故,水面上都没有草生植物了,一片开阔,没有藏险之处。
后世满湖芦苇荡的湖泊,会湖上起大雾的湖泊,几乎没有了。
而汉末,比比皆是此类险水。
风调雨顺祥和之世来的人,怎知古代水情之凶。
学问一道,看来和和气气的,并不好啊,你看关云长,你倒杠一句,辩驳两句啊,你顾及彼此交情不吭声,李某人的一次重要成长,兵法中极重要的【地势】一项,古今地势山水差异的重要感悟,李某人没能领悟到。
李某人身边,缺一个杠精。
——
李孟羲跟关羽两人河岸看了半天,关羽道,“走,羲儿,咱下去看看。”
李孟羲欣然相从。
找了一条小路,关羽在前,李孟羲在后,两人顺着河岸走了下去。
走过半个干涸皲裂的河道,到中央,河边上,关羽挽起袖子,伸手在河边摸索。
李孟羲好奇无比,龙虾?螃蟹?
谁知道,关羽掏了半天,掏了一个沾着淤泥的螺壳,中原人俗说的螺壳,应该是蚌,农村从河里池塘里捞上来砸碎喂鸭子那种。
捞完了蚌,看着李孟羲发笑的李孟羲,关羽解释到,“那年我还小,十来岁,天旱,河里水干了,我下河捡了有盾牌大那么一个螺,砸开得了一珠,卖了好些钱。”
说着,关羽两指手扣着螺壳,一用力,卡察一声,把螺壳掰成了两半。
然后,任关羽一通找,没有找到珍珠。
蚌随手扔河里,就着河水洗了洗手,起身,看向李孟羲,关羽道,“老话说,老蚌生珠么,蚌长的大才会有珠。”
言下之意,没找到珍珠是没找到大蚌,不是他关某在哄小孩儿。
李孟羲好笑的看着关羽。
看关羽背着手,拿眼四处寻摸着还想继续捞蚌的样子,李孟羲顿时就想起小时候的趣事了。
小时候有个同学,有次捡了个空的烟盒,结果拆开烟盒一看,里边有好几百块钱。
然后自此以后,那个同学只要见了烟盒就捡,见了烟盒就捡,很好玩的。
关羽小时候捡了个大蚌,蚌里有珍珠,于是乎这么多年过去了,流亡江湖多少载了,再看见河,见河干了,关羽忍不住还想去捞河蚌,还想撞运气去找珍珠。
这家伙穷酸的……
关羽往边上继续去捞河蚌,李孟羲不想下手,他嫌水凉。
走到关羽身旁,李孟羲连问了数个问题。
“关将军,这河蚌,人能吃吗?河蚌也算是肉吧?”
“还有,要说珍珠,我倒想起来了,并不是非只老蚌才有珠。我知道有养珠术,将蚌壳剪下来一角,然后塞进蚌里,放水里养三五年,蚌里必能有珠。”
“且,一蚌可植几十珠不止。”
正伸手捞蚌的关羽突然停住勐地抬头看向李孟羲,一脸惊讶至极的模样,“当真?珠子还能种?!”
“能啊。”李孟羲一本正经的道,“真的,真能这么种。”
关羽瞬间心情就简直了。
珍珠可老值钱了,非常值钱!要是把珍珠当麦子种,一蚌得十个珍珠,养一千只蚌,养个三五年,便得珍珠万颗,能拿斗装了,能拿麻袋装了!
瞬间,关羽就得了富甲天下之法。
迫不及待的,关羽立刻去掰蚌壳,仓促之间,手指一不小心都被蚌壳边缘割流血了,蚌壳掰下一角,关羽问,“怎么个种法?塞里边?”
“不是。”李孟羲指点,“得塞蚌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