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初夏辰光,依旧喧喧嚷嚷。
虽然七十二家正店的招牌好酒,不知道怎么断了档,来吃酒的人等闲也吃不上一杯。虽然各家正店都紧急拨了一批新酿的酒,可是价钱却是翻了好几倍。群牧司这样靠官马生财的富贵衙门尚且好说,别的小京官,要饮上一壶和旨或者眉寿,没有花上十来贯黄灿灿的纯铜,却是休想——要换成交钞,这个数目更得翻倍。
坐落在新门里的会仙楼,虽然也是名列七十二家正店的汴京名楼,但论场面豪奢,它比不过的清风楼,论地段繁华,也比御街旁的状元楼差了不止一筹。至于樊楼那等奢华富贵的销金窟,会仙楼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但是这座临汴河而设的酒楼,与开封府衙不过一桥之隔,楼内引汴河之水圈出来的亭台水榭,倒也有三分曲水流觞的味道,尚不算是太村,得以在七十二家正店里占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开封府不入流的小吏,太常寺七八品的部属,光禄寺荫补来的冗员,鸿胪寺无聊得发慌的闲官,没事就起了份子在这里开销公使钱。
自然,这其中光禄寺、匠作监这些衙门,管着四时八节的祭祀斋醮。不论是冬至郊天、太庙献供,还是如今官家最热心不过的一场场祈福、延寿道场,这其中的神衣钱、香药钱、斋饭钱、茶酒钱、布施钱,都从这里过手。
前些年,加封“通真达灵玄妙先生”的金门羽客林灵素他老人家尚在的时候,每办斋会,广集数千道众,焚香献供,光那花果香药的使费就是数十万贯往上。光禄寺从官家的一场场斋会道场里头合理合法地抽头些许,就足够大家高乐数年了。
汴梁居,大不易,多亏了官家在位,才有了这丰亨豫大的大宋盛世,才有了这样富丽繁华的宣和盛景。俺们小臣厕身其间,也得以沾润圣恩,享受这样富贵太平之乐!
但是如今么,这等都门风流之景,似乎稍稍冷淡下来一点。林先生恶了太子,被太子身旁一伙清流鼓噪着,不得不还山,如今已是羽化而去。蔡老公相又罢了相,换成王金睛入主政事堂做了相公,这一场场变故下来,官家已经许久不曾广集道流,大办斋会了——
满案香药鲜果,都用精巧银盘摆放得小巧玲珑,杯盏壶觞、盘碟碗筷都是錾花银器,展露出会仙楼名列七十二家正店的豪阔实力。
可是席上食客,一个个都是愁眉不展,一个面相圆团团的青袍官人,拿起银壶斟了一杯酒,也不入口,就送在鼻下嗅了一嗅,就冷笑道:“这还是会仙楼的玉胥么?淡成这个鸟样,也不知道里头掺了多少白水!”
一旁就有人冷笑道:“如今行市不好,官家最近只在马前街李女史那里躲避尘嚣,连道场也不建了,如今香钱吃紧,会仙楼的玉胥又断了档,肯拿出这两坛掺水的来,已经算是他们格外支应了。”